“进来。”

老爷子的声音很快传了出来,黎浅这才推门而入。

颇有中式古韵的大套间内,老爷子正闭目坐在起居室落地窗旁的圈椅里,手边是一杯清茶,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

“爷爷。”黎浅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反手关上了门。

老爷子这才睁开眼睛来,看了她一眼,随后调低了电视机的音量,缓缓道:“我也猜到你会来找我。”

黎浅依旧站在门边的位置,闻言只是轻轻说了一句:“爷爷,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陆老爷子回答,“我失去一个未曾谋面的曾孙,你失去得更多。”

黎浅听了,心头隐隐一震。她之所以来见老爷子,目的很明显,而老爷子的话也明显意有所指,话里话外的意思,对她而言似乎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果然,下一刻老爷子便又继续说道:“之前我跟你签署的那份赠与协议,约定在一年后,你生下孩子,同时跟天擎解除婚姻关系的前提下,我会将你想要的那块地赠与你。现在孩子既然已经没有了,这份赠与协议自然也要作废。”

黎浅安安静静地听完,唇角弯了弯,似乎是在意料之中。

“不过孩子没了是意外,谁也不想。”陆老爷子说,“你既然已经嫁进陆家,也没有这么快就离婚的道理。你目的既然那么单纯,就不要多生波折了。孩子没了就没了,没必要再强求,一年后,我照样可以将答应你的条件兑现。”

黎浅听得心念微动,好一会儿才开口:“谢谢爷爷。”

“先不要急着多谢。”陆老爷子说,“先确定你听明白了我的话。”

黎浅将他刚才说的话回想了一遍,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孩子没了就没了,没必要再强求。

她之前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才被陆家勉强接纳,陆家想要的也只不过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孩子。而如果这个孩子一开始就没有,那其实才是最好的情形。

而眼下,似乎就是这样的情形。

没了孩子固然令人惋惜,可是既然已经没了,就没必要再多生事端。毫无疑问陆天擎以后还是会有孩子,可是最好的情况就是,那孩子能有个家世优渥、端庄大气的母亲,这才是陆家的子孙最名正言顺的出身。

黎浅转瞬即想通了这一点,几乎毫不犹豫地就点了头,“爷爷,我都听您的。”

离开老爷子的房间,黎浅只觉得全身乏力,背上都仿佛起了一层虚汗,一颗狂跳的心却又昭示着一股失而复得的庆幸感。

她在主楼的后大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休息得差不多了,才终于走出主楼。

通往后面三座小楼的道路两旁是精心打理的花圃,平日里几乎见不到人,然而这一次,黎浅却意外看见了坐在轮椅里的陆景霄。

陆景霄独居另外一幢小楼,大约是因为不方便的缘故,平时里也很少出现,黎浅嫁进来一个多月也不过见了他两次,每次见面也不过只打一声招呼,话也没有多说过一句。

此时此刻,陆景霄正坐在一片花圃旁,竟像是在赏花的模样。

黎浅走过去,陆景霄转头看向她,她这才喊了一声:“大哥。”

陆景霄看着她,向来有些阴郁的脸上此刻竟是柔和的神情,“听说你住院了?”

黎浅倒不意他会跟自己说话,顿了顿之后才淡笑着回答:“是啊,自己不小心遭了点罪。”

“没必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陆景霄却忽然又说,“你再小心都好,在这个家里,总归也是危险的。”

黎浅听得一怔,盯着陆景霄看了两眼,却见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格外古怪。

“浅浅。”他忽然像认识许久的人一样喊她的名字,“你不觉得这个家里冷冰冰的,就像……死人墓一样么?”

他语气森森,同时抬起手来指向前方的几幢小楼,黎浅不由自主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安静了片刻,她淡淡一笑,“大哥真会说笑话。”

陆景霄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又笑了,“有没有人劝过你不要嫁给他?”

黎浅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当然有,而且不止一个。

陆景霄却仿佛已经从她的笑容之中得到了答案,低声说:“你没有听劝,是做了错误的决定。”

“也许吧。”黎浅觉得这样的对话有些古怪,不准备再继续下去,因而又道,“不打扰大哥赏花了。”

她抬脚欲走,陆景霄却忽然又喊住了她,“浅浅,能不能推我一把?”

黎浅低头,看见他卡在石板缝隙的轮子,到底还是伸出手来,抚上了他的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