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前去衙门报道,一进门就乌烟瘴气,衙门内的官差东倒西歪,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的聊天,赌博的赌博,还有人喝酒划拳,这哪里是办公的地方,黎耀楠微微皱眉。

“哟!有人来了。”一位汉子看见他,碰了一□边的同僚。

“别烦。”那人拍他一巴掌,目光紧紧盯住桌面的骰子,此时正赌得热火朝天,哪有心情理会别的事情。

也有人抬头看了黎耀楠一眼,随即便不再理会,该干嘛干嘛,照样喝酒吃肉掷骰子。

黎耀楠蹙眉,如果这就是所谓衙门,他以为自己确实待不下去。

“你是黎大人?”汉子略显迟疑,目光中透着几分探究。

黎耀楠淡淡看着他:“衙门里的主事人呢?”

“哦。”汉子手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屋子:“今日巡抚小妾做寿,几位大人均去道喜,离开前曾吩咐小的,黎大人若是前来,去那就好。”

黎耀楠被气笑了,没想到巡抚大人也有聪明的时候,所谓法不责众,自己今日受到冷待,除了咽下那口气以外似乎别无他法,如此胆大妄为的衙门,说出去谁信,恐怕自己的威严首先就会扫地。

“行了,本官知道了。”黎耀楠摆了摆手,瞥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儿?”

“小的赵达,十八岁来衙门当差,如今十二年了。”赵达得意万分地说道,很为自己的身份自豪。

黎耀楠心平气和,吩咐道:“去把门给打开。”

“是!”赵达很利索,带他来到房门前,上前几步,先把房门打开,这才请他进去。

黎耀楠四下扫了一眼,屋里除了桌子椅子别无他物,确实是办公地方,一页薄纸也不见,比起当初翰林院,黎耀楠觉得,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挑眉道:“你们平时也如此行事?”

赵达摸了摸脑袋,笑着道:“不是,今儿几位大人不在,小的们才松快松快。”

黎耀楠点点头:“你怎么没去赌博?”

赵达尴尬地笑了笑,搓着手掌,有些眼馋:“小的近日手头紧,不敢跟他们玩儿大的。”

黎耀楠勾起唇角:“不错,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你能这样很好。”

赵达受宠若惊,想象中的下马威呢,责骂呢,黎大人的大发雷霆呢,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了不起今儿就是一顿板子,头已经说了,会给他五两银子。

黎耀楠远远看着外面,心里已经很明白,今日之事明显是故意为之,无论他怎样处理都棘手,罚了,打了,或者忍了,他在衙门里恐怕再难立足。赵达说的很明白,他在衙门里十二年,自古以来阎王易见小鬼难缠,他这是提醒自己掂量着办。

黎耀楠笑的玩味,这个难题他接了,打从一开始问话,他就不信赵达是真老实,换个脾气差的,看见这场面还不知怎样发火。倘若将人罚了,以后谁来帮他办事,如果不罚的话,那自己的威严何在。

“他们玩儿多大?”黎耀楠兴味怡然,好久不玩骰子,手还真有些痒痒,作为一个二世祖,上辈子除了毒以外,黎耀楠敢说自己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赵达愣了一下,虽不解黎大人此言何意,仍旧笑呵呵地回答道:“至少要一两银子的底注。”

黎耀楠缓缓走过去,吊儿郎当的模样,十足十的纨绔子弟,哪还有一丝当官的样子,笑着说:“本官也来玩儿一把。”

赵达觉得这个节奏不对,赶忙跟了过去,只见黎大人掏出十两银子,看也不看径直往桌上一扔:“压小。”

周围的人呆住了,紧接着又是一阵狂喜,那可是十两银子,谁还管站在身边的人是谁,反正上面说了,让他们给新官一个下马威。

“我压大。”急忙有人拿出钱,大力地拍在桌子上。

“我坐庄。”另有一人老神在在,把持住骰子毫不慌乱。

“我也压大。”

“我压小。”

七八个人掏出银子纷纷下注,目光聚精会神,赌的眼都红了。

黎耀楠仔细打量着他们,坐庄的那人明显穿着更好一些,前面堆的银子数量较多,其余人除了手气好的那几个,大部分都是碎银子。黎耀楠心中有了底,庄家应当就是他们的头,或许跟衙门里的某人,还有着某种亲戚关系。

庄家开始摇骰子,随着骰钟的摇晃,众人呼么喝六撕扯着嗓子呐喊。

“大,大,大......”

“开大,一定是大。”

“小,小,小,一定是小......”

“开了开了开了。”

“四五六——大!”赢的人喜笑颜开,急忙一把将银子揽在面前,此时他哪还记得黎大人是谁,胜利的喜悦让他冲昏头脑,冲着黎耀楠大喊:“你还玩不玩。”

“玩儿,怎么不玩儿。”黎耀楠又放了十两银子上去。

连输三把之后,旁人看待他眼神已经是傻子了,只把他当作待宰肥羊,旁边喝酒聊天的几个人也来凑趣,这样赢钱的机会难得,他们又岂能放过,原本只有九个人的桌面,不到一会儿,增加到十八个人。

黎耀楠又输了六把,身上银子不多,干脆掏出银票,一张张百两银票出现在众人眼前,看的一干人等咽了咽口水,只恨不得全部据为己有。

黎耀楠抽出一张扔桌上,态度极其随意,像是扔了一张废纸一样。

周围的人红了眼眶,赌得更加来劲儿,黎耀楠冷静地注视着他们,这哪里是衙门的官差,根本是疯狂的赌徒。

“我压大。”黎耀楠不经意地碰了碰骰子,目光变得深邃。

“我压小。”

“我也压小。”

“我也压小。”

“我.......压大。”

黎耀楠轻轻笑了一声,都把他当成肥羊呢,作为经常混迹赌场的人,他对赌徒的心思了如指掌,不给他们一点甜头吃,他们又怎会上钩。

“开了开了开了。”

“四五六——大。”

“怎么会这样。”

“我的赌本全在里面。”

黎耀楠微笑地看着他们:“还来不来?”

“来。”

“来。”

赌红眼睛的人,哪有不来两个字,更何况他们刚才已经尝到甜头。

又输了两把之后,有人没钱了,黎耀楠见他挺可怜,关切道:“要不要借你些银子,打张借条就好了。”

“多谢黎大人。”这时候那人说话很恭敬,想起面前之人是谁了,只是借起银子同样毫不手软。

黎耀楠大方得很,只要他们打借条,按手印,谁借银子都给,还生怕人家不够。

庄家输得满头大汗,终究还是保存了一些理智,有心让大家早点散场,然而众人此事已经输红了眼,又哪里会听他的话。

下衙的时候,黎耀楠心满意足,手中不仅多了三千两银子的借条,还赢了整整八十余两。

衙门的人傻眼了,一个个输的没精打采,看向黎耀楠的目光瞬间变得崇高,这哪里是待宰肥羊,简直是赌中高手好不好。

赵达输了二两银子,还欠了一百两借条,心里悔的肠子都青了,他干嘛要来凑这个热闹。

黎耀楠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借条肯定不会还回去,自己在衙门立足就靠它了,至于请客吃饭这点倒是小意思:“本官初来乍道,今日大家幸苦了,本官做东如何?”

太狠了,实在太狠了,关天佑头一次发现自己蠢透了,幸苦个毛,黎大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今日赌了一天,居然能被曲解成辛苦,这到底是谁给谁一个下马威。

“要去聚仙楼。”关天佑狠狠地说道,聚仙楼是大理最好的酒楼,他自己也没去过几次。

“没问题。”黎耀楠表示一点压力没有,赢了人家的钱,总得有点表示。

众人打起精神来,决定今日吃个够本,输的实在太凄惨,真正的分文不留。

赵达心里痒的就跟猫爪一样,眼巴巴地看着黎大人,其实他宁愿不吃饭,只想请黎大人高抬贵手,将他的借条还给他,一百两银子,这要多久才能赚回来啊。

跟他有同样心思的不止一人,然而可能吗?黎耀楠笑得肆意飞扬,扫了众人一眼,跟他斗,没都没有。

吃过饭,付了帐,黎耀楠浑身轻松打道回府,收复几个衙役而已还不是手到擒来,想必明日前去衙门,定不会再和今日一样。

“夫君心情很好?”林以轩好奇地看着他,脸上写满了问号。

“不错。”黎耀楠弯起唇角,毫不掩饰好心情,牵着夫郎回房,四下看了一眼:“孩子呢?”

林以轩略显无奈:“熙儿睡了,旭儿正在描红,这孩子怎么劝也不听,三篇大字非要写完不可。”

黎耀楠唇边的笑容放大,对于长子简直不能再满意:“旭儿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