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很快来到巡抚衙门,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官员们一个个气急败坏,吵得热火朝天,均在商议怎么办。战争来的太过突兀,来的太过猛烈,让他们没有丝毫准备。

大晋的规矩,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他们不想死,更不想上阵杀敌,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来说,上阵杀敌同等于送死。

巡抚面沉如水,给众人增加了几分底气,一双双期盼的眼睛看向巡抚,等待他拿主意,希望巡抚大人可以想出良策。

有人提出建议:“平民百姓需要安抚,否则民众乱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也有人担忧不已,就不知他担忧的是自己,还是百姓:“街上已经乱了,必须派人维护秩序。”

“现在外面刚乱起来,一定要想出对策。”

“城门已经有百姓开始逃跑。”

“救兵什么时候才能到?”

“如果羌族打过来了怎么办。”

一个个人七嘴八舌,急的嘴巴冒泡,王大人狠狠地说道:“我要先将家人送走。”

有了他开头,其余人立马开始思索,要怎样才能保全家人,至于抗敌,民间百姓什么的,谁在乎呢。

黎耀楠冷眼旁观,最后一点内疚全部湮灭,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样的官员简直死有余辜。

也有几个人很沉默,身上官职不高,面上露出愤愤之色,然而敢怒不敢言,黎耀楠仔细把人记在心上,如果想谋成一件事情,少不了左膀右臂,嫌弃地打量了黄大人一眼,或许他也可以用用。一个人的品行,只有在危难关头才能看的出来,这话一点不假。

众位官员你一言我一语说够了,全部期待的看着巡抚,唯有巡抚手中有兵马,虽然不多,只有八千卫兵,但也足够安抚人心。

巡抚确实没让大家失望,轻飘飘的一句话,安定了众位官员的情绪:“总兵很快就到,本官已经给云贵总督送了信,众位不必着急,羌族打不过来。”

“那就好。”刘大人面露喜色,张大人也松了口气。

王大人仍然在心中盘算,要将家人早日送出去。

黄大人义正言辞:“城门何时关闭,百姓怎么办?粮食怎么办?如今大理还有多少粮食够吃,还请大人拿主意。”

黎耀楠颇为讶异,没想到黄大人还有这种勇气。

巡抚淡淡扫他一眼:“这位是......”

毛大人急忙道歉:“他是下官院中知事,脑子不太不好使,还请大人见谅。”

杨大人和李大人纷纷附和:“毛大人所言即是,此事咱们衙门人尽皆知。”

黄大人觉得很委屈,为什么每次自己谏言,总会被旁人忽略,这一次竟然还被污蔑脑子有问题,委屈的看向黎大人,希望他能说句公道话。

黄大人以为,黎大人虽然脾气不好,但绝对是一位一心为民的好官。哪怕自己屡屡碰壁,仍然不能阻止他对黎大人的崇拜,特别是看见黎大人,居然斩了华阳县令,黄大人心里的敬仰,犹如滔滔黄河之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黎大人有何话说。”巡抚面色暗沉,语气不怎么好。

黎耀楠觉得自己躺枪了,迅速收回刚才黄大人的一丁点改观,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确实是至理名言,淡淡道:“下官以为百姓需要安抚,粮食也要清点,众位大人以为呢?”

黎耀楠决定祸水东引,粮食事关民生,更关系到大家的存亡,他不怕众位官员不应和。

刘大人连忙点头:“是极,边境已经开战,粮食定然会紧缺,一定要尽快清点。”

张大人心中一紧,接着道:“城门有八千卫兵要养,粮食如果不够,是否要去民间征收?”

黎耀楠冷冷看他一眼,心里升起一阵厌烦:“先清点粮食再说罢,你还嫌民间不够乱?”

张大人脸色一黑:“粮食不够你负责?”

黎耀楠动动嘴皮子:“百姓乱了你负责?羌族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尽心尽力?百姓乱了,羌族乘虚而入,张大人你究竟有何居心。”

“你......”张大人气得满脸通红。

巡抚淡淡的说道:“黎大人好口才。”

黎耀楠拱手一笑:“大人过奖。”

巡抚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既如此,民间百姓交予黎大人安抚,出了问题本官唯你是问。”

黎耀楠躬身行礼:“下官领命。”

巡抚不再看他,安抚了众位官员几句,让他们不必着急,接着就打发众人回去等消息。

黄大人眼睛闪闪发亮,只觉得黎大人刚才好威武,刚想上前几步,就被黎耀楠一个冰冷的眼神止住,心里咬着小手绢,为何黎大人总是那样狠心,对他不假辞色。

摆脱了一个瘟神,黎耀楠迅速回到家中叫来所有侍卫,除了十个人留守之外,其余人跟他出门。

黎耀楠穿上官服,脸上的颜色慎重,眉宇间透着几许悲凉。照了照镜子,给自己的表情打了一个满分,黎耀楠一挥手,整个人志气高昂:“走,去衙门。”

侍卫被主子的表情惊了一下,紧张的心情松缓下来。

黎耀楠领着一干人等,站在衙门口高声演讲,平静的声音不疾不徐,没有安慰的话语,也没有任何承若,空气中透着淡淡的悲伤,黎耀楠只告诉大家,战事来了该有的应对方式,粮食要藏好,不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藏身之地要安全,务必要保护好家中的老人和小孩,壮丁们则可以挖陷阱,设埋伏。

随着时间流逝,听讲的百姓越来越多,这样朴实无华的语言,反而比任何空口承诺,更要令人觉得安心。

百姓们听得很认真,黎耀楠讲解得很仔细,偶尔还跟众人打个比方,如果遇到敌人,千万不要硬抗,该怎样掩人耳目,然后出其不备一举歼灭。听的年轻汉子热血沸腾,老人纷纷赞好。

紧张的气氛逐渐缓和,没有一个人不爱自己的家乡,如果有个现代人在此,一定会明白黎耀楠的用意,他这简直就是□□裸的蛊惑。

黎耀楠连续讲了三天,讲的口干舌燥,下面听讲的人,上至朝廷命官,下至平民百姓,全部听的认真仔细,还有几位官员拿出笔墨,一一记录下来。

当然,更有人不以为然,着急的安顿家里人准备随时开溜,黎耀楠将众位官员的态度记下一本账,心里还是有些欣慰,至少云南官员并非全部都是酒廊饭袋。

第四天,凤山传来消息,羌族已经兵临城下,然而救兵还没有到,凤山只能坚持两天,如果总督再不带兵前来,凤山即将不保。

巡抚府上,一片愁云惨淡,作为云南的顶梁柱,众位官员忙不迭地拜访,将所有的希望全部压在巡抚身上,只希望他能告诉大家一个惊喜的答案。

第五天,凤山城破,逃难的百姓衣衫褴褛,一个个满目苍凉,失去亲人和家园,他们嚎嚎大哭,心里痛到了极致。

黎耀楠闭目,心情变得沉重,上辈子生长在和平年代,他没有见过战争,也没体会过战争的残酷,此时此刻他突然有些后悔,为了一己之私,置广大百姓与不顾,究竟是对是错。

二娃子今年十三岁,爹娘为了让他逃走,死在了敌人刀下,来到安全的地方,看见百姓的父母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黎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爷,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黎耀楠的名声很好,玉溪三年且不提,去年那几个月,更是得到不少百姓称赞,凤山的百姓看见他,就像是看见救星一样,只是面对其他官员却横眉怒目,仇恨的眼神毫不掩饰。

黎耀楠一问才知道,凤山知府贪生怕死,居然毫无抵抗,大开城门给羌族放行。

黎耀楠心中大恨,刚才那点情绪瞬间飞灰湮灭,他没有错,所谓不破不立,云南已经从内部腐朽,如果不将躯干连根拔起,损失只会更加惨重。

凤山逃出百姓八百余人,黎耀楠将人交给夫郎,让他想办法安顿。

林以轩很谨慎接手夫君交代的任务,将他们安排在城外的一座别庄,并且还学着夫君的模样,天天给众人洗脑,激起他们报仇的情绪。

大理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救兵还没有任何音讯,官员们开始收拾行囊,三三两两挟带私逃。

终于在有一天早上,一位拜访巡抚的官员发现,巡抚家中人去楼空。

少部分官员面露嘲讽之色,仿佛是在意料之中,更有大部分官员觉得天都塌了,百姓还没乱起来,官员首先乱了。

黎耀楠立即下令封锁消息,不许任何人将此事宣扬出去,巡抚一逃,总督那边肯定会有所动作,自己布置那么久,绝对不会允许旁人抢了先,这一次他不仅要抢总督的功劳,还要将总督一网打尽,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那样自私自利的总督,要他何用。

黎耀楠召集民众,慷概激昂地大声演讲:“羌族已经攻打到凤山,在凤山杀烧抢掠,等他们收集够粮食,收集够金银财宝,下一仗定然会攻打南泉,那么南泉之后呢,大家想过没有?”

黎耀楠面色沉重的看着大家,也不等他们回话,继续说道:“是的,是大理,他们一定会攻打大理,你们想过怎么办没有?是站在这里等死,还是仅凭微薄之力,想要抵抗羌族的十万大军。”

百姓茫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黎大人之前教导他们怎样抵抗敌军,怎样保住性命,难道这些没有用吗?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南泉不保,大理又如何安生,本官不想凤山的事情重演,本官决定带人亲自前往南泉,本官发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誓死保卫云南百姓。”

“好!黎大人,下官支持您,下官也想一尽微薄之力,还请大人带领下官前去。”黄大人立马激动的高声呐喊。

黎耀楠唇角抽了抽,懒得看他,继续盯着下面的百姓:“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本官此去南泉生死难料,并不勉强大家,只是本官会尽最大努力,保卫一方家园,你们呢?想不想上阵杀敌,想不抱报仇雪恨,想不想跟本官前去杀他个落花流水,大声说出来。”

“想——”黄大人撕扯着嗓门应道,情绪激动的难以自持,一副恨不得杀尽天下羌族的模样,有点像个小愤青。

黎耀楠原本并不待见他,然而黄大人的附和也不没有好处,他的情绪感染了旁人,有一个凤山小伙子站了出来,红着眼眶,大声言道:“我要上阵杀敌,我要给爹娘报仇。”

“我也要去,我要保卫家园。”

“还有我。”

黄大人热血沸腾,举手大喊:“保卫家园,赶走羌族。”

另有一个人豪情满怀,跟着大声喊了出来:“保卫家园,赶走羌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