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容白最先从睡梦中醒来。

江岩柏明显是累坏了,现在已经是早上十一点过,平常的时候,江岩柏哪怕是凌晨三四点睡,第二天九点左右也能起来。

容白也没喊他, 就躺在一旁看着,江岩柏生得好,高鼻梁薄嘴唇,像是从海报里走出来的男模。

但他却带着男模没有气质,他是在市井里摸爬滚打起来的人,吃了不知道多少苦。

容白越看, 越觉得年轻时候的江岩柏好像更帅一些, 不像未来的他那么会装模作样。

“你不睡了?”江岩柏没睁开眼睛, 只是小声说了一句。

容白这才理智回笼, 起来穿上了拖鞋:“你再睡会儿,我去看看货。”

江岩柏睁开眼睛, 跟着也下了床, 他穿着一条运动长裤, 伸了个懒腰。

他的身材太漂亮了, 容白移开目光, 害怕自己流口水。

“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江岩柏拉住了容白的手。

两人都愣了一下。

随后江岩柏马上就松开了,昨晚那是夜色太黑, 气氛暧昧, 江岩柏的坚持就松懈了。

可现在, 江岩柏精神好了很多,他不想和容白保持任何暧昧的关系。

他的目标不是这个。

他要挣更多的钱,给自己的家人,给自己所爱的人更多的保障。

江岩柏吃够了穷的苦头,他不像再穷了。

穷是什么概念?并不仅仅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真正的穷,是连站起来的资格都没有,尊严、人格都可以被人踩在脚下。

江岩柏或许自己能过这样的日子,但他不愿意容白也过。

容白倒是看不出来江岩柏的百般心思,他只是觉得或许江岩柏害羞了,并没有往心里去。

“走吧,正好过会儿也能吃饭了。”容白催了一声。

江岩柏这才点头跟上。

蛇皮袋子还是放在客厅,乔老太正在做饭,李大壮这回没编竹筐了,他正在帮忙择菜。

这是江岩柏第一次出远门,虽然嘴上不说,但家里人还是心疼的。

容白先打开了一个蛇皮口袋,把东西先全部拿出来——都是些小东西,分量很多。

江岩柏显然是有样学样,看别人买什么就买什么。

戒指耳环正是时下流行的款式,还有发卡这些小东西,做工倒是挺精致的,看不出来是成本不到一块钱的玩意。

容白拿了一个起来,拆开包装之后仔细观察,这不是塑料做的,反而像是金属。

做工也很好,虽然焊接处还是有那么一点粗糙,可是对比价格的话,简直堪称精细了。

“这个本钱多少?”容白害怕之前自己听错了,于是又问了一遍。

江岩柏倒是不嫌他烦:“原本老板说至少要一块二,看我进货量大,降到了七毛。”

这些东西算是比较好的装饰品了,现在街头巷尾多的是卖两三毛钱的发卡,都是中年阿姨在买。

年轻的女孩子有了爱美心,宁愿多存几天,也想买更好看的。

“装修的差不多了,油漆我用的环保型材料,好像是说干了就可以开业了。”容白自己也不清楚,全凭老板一个人神吹,但是质量确实不错,也没什么味。这几天就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江岩柏点点头:“那我们下午把东西搬过去。”

“行。”

容白又拆开了几样小玩意,质量都不错,他一开始还害怕江岩柏被骗,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江岩柏还是有那么点小智慧的。

中午的时候依旧是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乔老太煮了一锅杂菜,虽然看起来很乱,但是味道出奇的不错,容白都多吃了两碗米饭。

“多吃点好,看你瘦的。”乔老太一边给容白夹菜一边说,“我们岩柏,胳膊都抵你两个大腿粗了。”

容白差点被才噎住,他摆摆手,猛灌了一口水,笑道:“哪有那么夸张。”

“说的是呢,这么瘦。”李大壮也在一边添油加醋,“肯定是吃肉吃的少了,要多吃肥肉,别总夹瘦的吃。”

容白干笑两声,只能把自己碗里的肥肉吃下去。

饭桌如战场啊。

吃过午饭,两人也没休息,直接扛着货上了车,这还是江岩柏联系的,是辆小货车。

城里现在这样的货车还是少数,跑长途的货车倒是多,但人家可不挣你这么点钱,都嫌浪费时间。

就连这辆小卡车,就不到半个小时的车程,要价都不便宜。

江岩柏还跟人讲了五六分钟,是一分钱也不愿意少的。

“那就上去吧,别浪费时间了。”容白一马当先,拖着蛇皮袋子就坐了上去。

卡车就一个车头,后头是空的,用来放货,容白还是头一回坐这种“敞篷车”,他新奇极了。

半个小时之后——

“就这儿了。”容白说完就跳了下去,江岩柏害怕他,先一步落地扶着容白的手腕。

容白笑了笑:“哪有那么容易摔倒,进去看看吧,以后就是我们的店了。”

“我们的店”

这个说辞江岩柏很喜欢,他也不知道这个生意能不能成,甚至不知道容白投入的本钱能不能收回来。

一想到这一点,无论多没把握,江岩柏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油漆已经干了,速度比容白预料的还要快,室内也没什么味道,更何况开着门的,通风环境也好。只要把货都摆上去,花篮送过来,基本就差不多了。

买的装饰品容白早就拿了过来,格局也布置好了,每一层格子上都铺了一层粉红色的绒布。

角落里摆满了漂亮的工艺品和洋娃娃,地上也铺了一层淡灰色的绒毛地毯。

还有栩栩如生的假花——现在市面上只有大红大紫的假花,这还是容白专门去找厂子定做的。

很花了一笔钱,不过物有所值,也不亏。

江岩柏可是头一回看见,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里简直就不是他该踏足的地方。

粉嫩嫩,软绵绵的。

他一个大小伙子,走进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对于自己的劳动成果,容白还是很满意的:“不错吧,我可花了不少时间打扮这。”

“女孩子肯定喜欢,市面上还没这种店呢。”容白有些得意的说。

“我可不止盯着这个学校一个市场,等开业生意好起来了,肯定有别的学校的学生过来,或者让人帮忙代购,我连这都想好了。”容白把自己的打算说给江岩柏,“要是学校的孩子来找我们拿货,数量不同价格也就不同,可能更快的扩大市场。”

江岩柏不懂这个,他别说做生意了,就连关于买卖这件事本身都一知半解。

之前摆摊的时候,他也只知道一天挣了多少,有没有亏。

至于别的,扩大市场这样的意识,他却是没有的。

“你看,这里就摆口红,这边是戒指,这边是项链,这上头是发卡。”容白把东西摆放的地方都跟江岩柏说了一次,该放在哪里,怎么摆放,这都是有讲究的。

至于是些什么讲究,当然是容白觉得怎么摆放好看就怎么摆放了。

江岩柏虽然看起来粗手粗脚的,但是动作很轻,也很认真。

两人忙活到晚上十点过,每一样东西都要记录,卖价也要标好。

店里的灯是带着那么一点点粉的灯罩罩着的,会发出柔和温暖的光。

“你饿不饿?这都十点过了,过得真快,果然做事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容白感叹了一句。

他以前找不到事儿干,天天都觉得无聊,每一分钟都十分漫长。

他没找过正经工作,刚毕业的时候他爸想把他安插进公司,从底层做起,以后接管公司。

但容白没这个兴趣,他大学学的也不是金融专业。

容白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他从生下来就比别人强了,他不缺钱,不缺社会地位。

别人向往的,用一辈子去争取的东西,他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也正是因为这样,容白一辈子似乎都没什么目标。

别人提到梦想的时候,会说:我以后要干什么,为了这个目标,我现在要干什么。

容白没有,就连小时候也作文,写“我的梦想”,容白都是在作文大全上抄的。

抄的别人的梦想。

江岩柏也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这周围也没什么吃的,两人也是头一次,没什么准备。

“算了,把这儿弄完再回去随便吃点吧。”容白叹了口气,“下回记得买点面包过来。”

以后过来看店的话也得记住这一点,总不能天天都没饭吃。

学校倒是有食堂,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进去吃东西。

江岩柏没说话,他看了容白一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容白正好看向江岩柏,发现了江岩柏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说着,容白还用手去摸自己的脸。

江岩柏的耳朵红了,很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说:“我给你带了礼物。”

“礼物?”多稀奇的一个词啊。

江岩柏什么时候给容白带过礼物?除了求婚戒指以外,江岩柏似乎就成了个浪漫绝缘体。

他出去出差,也没给容白带过任何东西。

除非容白主动提出自己想要什么,否则江岩柏是绝对记不起来的。

他这人就是这样,他没什么细腻的缠绵心思,认为结婚之后,就是柴米油盐的普通生活。两个人搭伙过日子,恋爱的激情什么的,慢慢也就没了。

他根本不懂得如何维护一段婚姻,他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都交到了容白的手里。

可又极端的限制容白的自由。

容白有时候都认为,江岩柏爱他,只是把他当做一件物品在爱。

一件死的,没有活气,摆放在屋子里的工艺品。

容白呆住了,他傻乎乎地看着江岩柏,不知不觉,他自己的脸脖子也红了:“什么礼物?”

江岩柏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他不敢看容白,别扭的移开目光。

容白接过那个小盒子,他以为会是一枚戒指或是别的什么。

当他打开的时候,发现是两颗纯银的耳钉。

“不是用你的钱。”江岩柏解释道,“我自己存的。”

容白的耳朵上有耳洞,但只有一边耳朵有,那是他中二时期去打的,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合拢。

好在现在打耳洞的男人也很常见,戴耳钉也不会被别人当成异类。

现在店里还没有摆上镜子,他自己看不见。

“你帮我戴一下,我戴不进去。”容白把耳钉放在江岩柏的手心中。

江岩柏的手很稳,他一手轻轻固定容白的耳垂,另一只手拿着耳钉。

他的表情很严肃,似乎是在进行什么神圣的事情,紧抿着唇,精神高度集中。

江岩柏的鼻息喷洒在容白的后颈,容白的脖子都红了。

他可不是这么敏感的人,他只是……

“好了。”江岩柏在容白的耳边说。

容白抬起头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江岩柏给他戴进去的时候自己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看着江岩柏,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亲吻那双如刀锋般薄的嘴唇。

抚摸江岩柏肌肉结实的身体。

容白很快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行走的生|殖|器。

脑子里想的竟然是这些东西,简直太可耻了。

“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款式,本来那里款式挺多的。”江岩柏的声音很低,有点沙哑,“我只能买一对回来,以后,我会挣更多的钱,买更多的东西给你。”

江岩柏有些忍不住了,他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唯一的祈求:“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我只是希望,你能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

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他的灵魂。

容白没有回答他,容白或许是个纨绔子弟,但是在自己重视的人面前是从来都不会说谎的。

这是他的坚持和骄傲。

他不想哄骗江岩柏,也不想说实话让江岩柏伤心,只能选择沉默。

江岩柏就那么等着,等得都快绝望了。

他终于明白,现在的自己还是留不住容白。

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现在还是不够强大,还是不能为容白撑起一片天吗?

还是容白根本不在意他,他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这么深的印记,却并不打算为此负责吗?

“哎,你累不累?我腰好酸啊。”容白生硬的转移话题,“今天就到这儿吧,早点回去睡,我也很长时间没回家了,我今晚回自己家休息。”

江岩柏点点头,他低埋着头,一言不发,实在有些渗人。

“你别想太多。”容白说道,“相处在一起就是缘分,不要想太长远的事。”

缘分……又是这两个字。

江岩柏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容白已经接近两周没有回家了,他也想好好休息一下,家里有电视电脑,虽然不能联网,但是还可以看看以前下载的电影和电视剧。

家里还有按摩沙发,正好可以放松肌肉,冰箱里还有不少水果。

容白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穿着浴袍躺在按摩沙发上看着电影。

好像他已经很久没过这么舒服的日子了。

以前在家的时候,自己和江岩柏刚刚结婚的时候,只要自己这样躺在这里。

江岩柏一进门就会把公文包扔在玄关,用有力的胳膊把他抱起来。

他会假装拒绝,但很快就会被江岩柏拉入深渊。

他们探索彼此的身体,更加深入的去了解对方。

唇齿相依的时刻,灵肉结|合的时刻,容白都会闭上眼睛,全心全意的去体会这个男人。

结婚一年之后,两个人之间的热情就消失的差不多了。

无论容白怎么主动,江岩柏都会推开他。

“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先睡吧,乖。”江岩柏是这么说的,然后他会亲吻容白额头,再给容白煮一杯牛奶,让容白早些睡。

容白会看着江岩柏的背影,看着江岩柏离开。

热情消退了,爱情似乎也没了。

容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原本美满的婚姻也出现了裂缝。

江岩柏有自己的公司,有自己的社交圈子。

容白的朋友和江岩柏的朋友并没有重合。

两人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形同陌路。

除了晚上的那个晚安吻之外,没有一点亲密的举动。

容白摇摇头,想把以前的记忆从自己的脑海中甩出去。

他喝了点红酒,很快就困了,电影看了一半,以前觉得好看的电影现在也变得索然无味。

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前喜欢的东西,很快就会被抛弃。

人总是擅长喜新厌旧的。

花篮是在两天后送过来的,工作人员也帮着摆好了。

开业的这一天李大壮他们都坐车过来了,这可是一家店面啊。

虽然不大,虽然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