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家军入广宁的消息很快广播辽东,许多离广宁不远的乡邻倾巢出动,涌入城内,望一睹天下第一军的风采。

辽东总督李伯允、总兵韩兆兴、广宁知州钱安冗等辽东地区重要官员,拂晓便带着文官武将们至南城门相迎,元卯和元少胥也在列。

辽东总督虽然品级在封剑平之上,但封剑平王爵加身,又是大晟第一功勋名将,因此这群平日出入驷马香车的官员们,喝了一肚子的寒风,也不敢有怨言。

眼看正午了,才见平地起旌旗,一支蛇形骑伍在前,步兵在后,安然有序地朝着广宁卫行来。

“来了,来了!”元南聿激动地大叫。

一大早,俩人就跑到城墙上遥望。平日里元卯是不准他们上城墙的,但今天大小武将都去城门处候命了,临时守城的不知规矩,见是千户大人的儿子,便没有阻拦。

元思空按着元南聿的脑袋把他压了下去:“‘嘘’,小点声,被爹发现了又要挨骂。”

元南聿兴奋地探着脑袋:“二哥你看,那是封家军的狼旗啊。”

元思空看向远处,为首的是一面黑色印有血色狼首的旗子,那狼首做咆哮状,獠牙毕露,肯定是封剑平的帅旗了。其后大大小小的旌旗林立,形状、颜色、数量都完全对称且有序,一看就是井然之师。

据说封剑平引狼为师,要将士们有狼性,还要学习狼是如何协同和打仗的,多年来鲜有败绩,封家狼旗威服华夏,远震蛮夷,在大晟子民心目中业已封神。

元思空看着那猎猎飘动的狼旗,胸中升起一股豪迈之气。哪个男儿不幻想自己金戈铁马、征战沙场的威风凛凛的模样呢,虽然他早已决定要走仕途,但看到这威武之军,也难抑心中热血。

他不禁想,若辽东有这样一支队伍,又怎会痛失擎州,若不失擎州,朝廷又怎会放弃辽北,他又怎会背井离乡、家破人亡?其实当年的辽东绝非弱旅,辽东铁骑也曾名闻天下,可当时的辽东总兵贪扣军饷,擅用令旗,换了韩兆兴,却没两年就败了,他只觉韩兆兴无能,恨不能快些长大。

元南聿也跟他一样热血沸腾,摇着元思空的胳膊叫道:“二哥,等我长大了,也要做大将军,封家军用狼,我就用……用豹子,吓破蛮子的胆。”

“那你就好好习武,多读兵法,不要成天玩乐。”

元南聿嘟囔道:“二哥你怎么逮着机会就教训我,跟爹越来越像了。”

“因为我们对你寄有厚望。”元思空对元南聿很是了解,他天资聪慧,是习武的好苗子,就是不爱读书,只会耍几把大刀有什么用,带兵打仗,最重要的还是脑子。

元南聿敷衍道:“我知道,我读就是了。”他两眼放光地看着越行越近的封家军,“我看到靖远王了,哇,真威风。”

元思空定睛看去,帅旗之下,一男子头顶红缨、身披金甲、背伏战袍,他戴着帽盔,且距离尚远,其实看不清面目,但那股暗潮汹涌的王霸之气,于万人之众依旧让人一眼便被其震慑,毫无疑问,他就是名满天下的大晟第一名将封剑平。

远远地,封家军开始有条不紊地分兵,除一队百人轻骑跟着封剑平继续向广宁城进发外,其余部众则在城外扎营。

封剑平行到南城门,李伯允领着官将们上前迎接,直至李伯允都走到马前了,封剑平才迤迤然下马,众将也跟着下马,与辽东官员们相互拜谒。

他们听不清大人们在说什么,但也猜到应是些寒暄酬酢,元思空的目光钉在了封家军的马上。

广宁卫的马倌徐虎,曾经与他说过,这世上最好的马,当属西北马,可惜自从五十年前晟宁宗丢了河套地区,西北马在中原一度绝迹,后来靠通商,花大价钱购回,但数量常年不敷作战。马喜高寒,健马非地盘广袤、水草丰美的高原不能孕育,中原地区缺少这样的天然环境,在战马上吃尽了游牧民族的苦头,他们的辽东马,已经是中原少有的良马,但依然供给不足。

目前中原地区最好的马,就是重金买回的西北马和秦马交配、在淮西地区牧养的改良过的秦马,绝大多数供给封家军,所以现在站在元思空眼前的,就是他能看到的最好的一群马了。

那些马儿明显比辽东马要壮硕一些,肌肉虬结,毛色炳耀,尤其是封剑平的坐骑,皮毛黝黑发亮,身姿矫健修长,一看就是万里挑一的上上之驹。

元思空都要看醉了,以至于元南聿叫了他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啊?”

“你发什么愣呢,快看啊,那怎么有个小孩儿啊,睡得直淌口水。”元南聿哈哈笑了起来。

循着元南聿的指向看去,果见一个年不过七八岁的男童。所有将士均已下马,唯独他撅着小屁股,趴在马背上呼呼大睡,脸上的肉挤成一团,马鞍上还闪烁着一些可疑的涎渍。

这个距离虽然看不清那孩童的样貌,但他着量身定制的软甲,一身行头价值不菲,必定身份尊贵。追敌数百里,竟然带着一个稚子,这会不会也太儿戏了?敢如此做的,除了靖远王本人也不会有其他了,孩童的身份不言自喻。

“二哥,他会不会是靖远王的儿子?”

“多半是。”

“竟带着个小孩儿来打仗,靖远王定是没把鞑子放在眼里。”

“如靖远王这般身经百战的名将,是断不会轻敌的,不过带着个小孩儿……确实有失严肃。”

几百年来,瓦剌从一个向中原称臣朝贡的关外蛮夷,膨胀到了严重威胁大晟国祚的程度,瓦剌骑兵之彪悍勇猛,令人闻风丧胆,是毫无疑问的大晟第一敌患,靖远王与其交兵二十余载,若有丝毫轻敌,都可能酿成大祸。正因为如此,俩人对靖远王带着自己的幼子深入重地这一举动就更为不解了。

大人们许是寒暄完了,转身往城内走,元卯一回头,习惯性地往城墙上一看,正见两个少年在上面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可不就是自己的儿子。

元卯双目一瞪,元南聿吓得腿软:“完了,爹看到我们了,二哥快跑啊!”说完矮身就跑。

元思空也吓了一跳,心虚地追向元南聿。

元南聿跑到楼梯处,许是吓得,脚下虚滑,抓地不稳,整个人一头栽了下去。

元思空惊叫:“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