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童被他拽得往后一顿,接着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元思空的意料,他竟然低头旋身,快速一脚踹在了元思空的膝盖上。

元思空吃痛后退,手也跟着松开了。

男童用手摸了摸湿黏的后颈,摸出来满手臭烘烘的马血,他一张小圆脸涨得通红:“你……你找死!”

元思空心头微颤,他正疑惑怎么没看清这小娃的动作,又被其脸上的怒意震慑了一下。小孩子的愤怒,无非撒娇与撒泼,前者为试探,后者为宣泄,可这孩子的愤怒就是愤怒,像头小兽一般獠牙毕露的愤怒。

元思空强自镇定,并没太把一个小娃放在眼里,他用威胁的口吻道:“不准告诉别人。”

男童的小胸脯用力起伏着:“你犯了大晟律法,还敢威胁于我?!”

“我是为了……”元思空心想,给他解释有个屁用。他挥了挥拳头,声色俱厉,“反正你不准告诉别人,不然我就杀了你!”

他毕竟只有13岁,“犯法”这两个字之沉之重,刺得他心脏直抖,被人当场撞见如此大过,自然慌了神。若对方是个大人,他反倒不怕,因为他知道大人可以笼络,无论用什么方式,击其软肋就事半功倍,可眼前偏偏是一个分外娇蛮的小娃,未开慧的稚子难以通晓情理,也不念钱物,对付他们的最好方式,就是让其畏惧。

元思空的想法可说是对的,但他碰到的人是错的。

那小童被惹毛了,怒叫着扑了上来,一拳击向元思空的胸口。

元思空左手格挡,右手又去抓他衣服,扑空。

俩人连过几招,元思空略感吃力。他虽然也习武四年,但志不在此,功夫比元微灵还差,这男童小小年纪,居然如此灵动,基础之扎实,不逊元南聿。

只是俩人身高毕竟差了一头,元思空逮着机会将其扑倒在地,左右开弓扇了他两耳光,厉声道:“不许告诉别人。”

小童丝毫无畏地吼道:“有辱马尸,当军法处置,去死吧!”他使劲蹬踹,不叫元思空讨好。

俩人都怒火中烧,忘了什么武功套路,在地上翻滚扭打起来。

昨夜降过雨,浅草泥泞,马棚附近又遍地马粪,俩人很快就裹了一身污秽,很快连衣服的颜色都难以辨认了。

当赵大有和几名侍卫跑过来的时候,看到此场景,差点背过气去。

俩人正打得眼红,就被有力的胳膊架开了,却还互相对着空气踢脚。

“二殿下,您没事吧!”侍卫们吓得脸都绿了。

只见赵大有噗通一声跪在马粪上,边磕头边嚎:“小殿下,草民该死,草民该死啊。”

元思空看着赵大有抖如筛糠的惊惧模样,发热的大脑也清醒了,胸中顿时升起一股寒意,瞬间知道了这小童的身份,他是封剑平幼子——封野。

其实他早觉这孩童眼熟,但一是那日距离太远,二是他乱了心绪,竟没有想到,简直该死。

封野指着元思空,气得声音都变形了:“给我抓起来,我、我要砍了他!”

赵大有看向元思空,眼神是又悔又恨,欲哭无泪。

元思空已经彻底冷静,用嘴型对赵大有说:“烧了。”

“二殿下受伤了!”一名侍卫看到封野后脖子上全是血,顿觉自己的小命今天走到了头,只希望不会连累家人。

封野似乎才想起来:“马!”他指着马棚,“他辱马尸!”

元思空闭上了眼睛。

———

元思空一直望能近距离一瞻靖远王尊容,没想到这个愿望这么快就实现了,他一身污秽,披头散发,眼圈乌青,嘴角还在渗血,整个人臭不可闻。

当然,封野比他更狼狈,被他按在地上揍了好几拳,脸都肿了。

封剑平不惑之年,天庭饱满,鼻若悬胆,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对眼眸犀利如鹰,乃丰神俊朗之人,潇洒而不轻浮,不怒而自威。

封剑平看了看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元思空,又看了看臭泥球一样的自己的小儿子,噗哧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封野一脸不忿:“父亲,你在嘲笑我吗?!”

封剑平乐得前仰后翻:“你打架打输了,我不能嘲笑你吗?”

封野不服气:“他比我高壮!”

“是啊,你也知他比你高壮,爹教过你,敌强我弱时,该当如何?”

封野抿唇不语。

“跑啊。”封剑平似笑非笑,“明知打不过还要打,空有愚勇。有朝一日你领兵打仗,敌众我寡,你还要以身犯险,致将士生死于草率,此乃为帅者之大忌。”

封野登时眼圈泛了红,一半愤怒,一半委屈。

封剑平招招手:“我的狼儿,过来。”

封野扭捏地走了过去。

封剑平擦掉他脸上的污泥,笑道:“可不许哭,你若哭我更要嘲笑你,还叫你大哥一起来嘲笑你。”

封野瞪大眼睛,硬把悬框的眼泪憋了回去,那小模样真是楚楚可怜。

封剑平把目光移向元思空:“小子,把头抬起来。”

元思空抬起了脸来,畏惧地看着封剑平,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