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一死,很多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此时已是死无对证,总不能审判一个往生之人。

昭武帝“恩准”惠妃葬于皇陵,斩了两个当值的狱卒,降了祝兰亭和几名禁卫的职,罚了孟铎的俸禄,而那刺客,按律判了凌迟,这件闹得轰轰烈烈的后宫行刺案,就这样虎头蛇尾的收场了。

群臣都庆幸太子暂时保住了储君之位,并没有人在乎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母亲。

燕思空内心有些抗拒此时去探望陈霂,他知道他会在陈霂脸上看到当年的自己,他会因感同身受而愧疚,而他不需要愧疚这种无用的情绪。

但他还是要去,陈霂已经没有母亲了,此时是加深陈霂对他的信任与依赖的最好时机。

来到东宫时,老远地,燕思空已经看到跪了一地的内监女官,和满屋的狼藉。

燕思空走了过去,陈霂的贴身内监满福如见了救星一般,一边抹眼泪,一边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燕思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全都下去,然后悄悄走了进去。

地上,残破的花盆、摆件、桌椅、布匹扔得到处都是,整个宫中如被洗劫过一般,让人几无下脚之处。

燕思空顺着那些狼藉之物走进了内寝,但见一个只着里衣服、披头散发的少年抱膝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只是在他靠近时,发出了嘶哑而凶狠地吼声:“滚!”

燕思空顿住了,轻声唤道:“殿下,是我。”

陈霂慢慢抬起了脸来,凌乱发丝之下,隐约可见他的眼睛肿得吓人,漆黑的瞳仁被猩红的血丝缠绕,就像两个能够吞噬一切的无底洞,它们死死地盯着燕思空,却似乎并没有在看任何人、任何东西。

燕思空怔住了。他在陈霂眼中看到了浓得化不开的悲痛和仇恨,这个平素时刻不忘保持皇子威仪的少年,此时只像一头绝望的小兽,若敌人就在面前,便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撕咬。

燕思空心悸不已。当年的自己,是否就是这般模样?

陈霂嚅动着被自己咬得渗血的嘴唇,轻声道:“先生……博学多闻,告诉我,我娘为什么要死,她没做错……任何事,她为什么要死。”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因为殿下,还不是皇帝。”

陈霂恶狠狠地瞪着燕思空。

燕思空站在原地,满脸的悲悯。

陈霂僵了僵,才失神地说:“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燕思空缓缓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跪在了陈霂面前,柔声道:“殿下现在最要紧的,是保重尊体。”

陈霂眨了眨眼睛,呢喃道:“叫我霂儿。”

“……”

“叫。”

“霂儿。”

陈霂愣愣地看了燕思空半晌,突然扑进了他怀中。

燕思空也顺势一把搂住了他。

陈霂将脸埋于燕思空胸口,放声大哭。

燕思空搂着那单薄的身体,轻抚着他的头发,无声叹息,一双眼眸愈发深不可测。

陈霂哭到声音沙哑,浑身无力,燕思空将他抱到了榻上,盖好被子,陈霂依旧抓着他的手不放。

燕思空劝道:“霂儿,吃点东西吧。”

陈霂摇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