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落,猎场内遍布着百十个营帐,一个个地都掌起了灯火,太子的营帐离皇帐很近,但皇帐最大且居中,从帐幕内透出的火光也最是明亮,呈众星捧月之势,与此时夜空的星月美景相映成趣。

太子帐内,已经用过了晚膳的陈霂和燕思空,正在欣赏陈霂的弓。

“这把弓是上好的紫衫木雕成,弓弦由桐油浸泡虎筋九九八十一天而成,据说韧度可以拉动一辆车。”陈霂用手抚摸着弓身,一脸的喜爱。

燕思空赞叹道:“真是一把好弓,不知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淮南王氏,祖上便以制弓箭而闻名天下。”

“就是那个传说中造出龙舌弓的王氏?”

陈霂笑道:“正是,当年吕布辕门射戟,用的就是他王氏祖辈做的弓。”

燕思空颇有几分感慨:“吕布一身好武艺,龙舌弓、方天画戟、赤兔马,样样都乃神器,可惜了他。”

“可惜了他是个三姓家奴。”陈霂调侃道。

燕思空笑了笑:“殿下觉得吕布的结局,是谁之过?”

“这等不忠不义之辈,当然是他咎由自取。”

“臣却不这么看。”

“哦?”陈霂咧嘴一笑,“先生又要给我讲道理了。”

“臣觉得,吕布就像这把弓,弓是顶顶的好弓,若是握在能驾驭它的人手中,就能横扫千军,否则却会被反噬,丁原、董卓,都不是那驭弓之人。”

“可吕布品性不好,这样的人,难堪重用。”

“这就要看怎么用了,朝廷选贤任能,都要求忠孝两全,德才兼备,可有几个人能样样尽如人意。臣以为,殿下以后用人,不要求完人,要求能人,倘若一个人有救世济民的大才,又何必在乎他没有谦恭廉明的小德。”

陈霂思索道:“先生这番说辞,却与先贤的教诲有出入,一个人没有小德,又怎会有兼济天下的大德呢,一个人若不孝父母,又怎会对朝廷尽忠呢?”

“读书是为了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臣读书万卷,汇先秦诸子百家之学思,逐渐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天下之大,没有任何一个道理是能够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都要因人而异,因地制宜。”

“可自秦皇汉武以来,便独尊孔孟,先生说的诸子百家……”陈霂犹豫地压低了声音,“听说都是些邪门歪道。”

“秦皇汉武是要用孔孟之道统御百官万民,倘若他们有了太多想法,这天下就不安定。”燕思空微笑道,“可殿下未来就是那统御之人,又怎么能受一派之学思束缚呢。”

陈霂怔了半晌,道:“先生教了我好几年的孔孟,为何现如今才与我说这番话?”

“因为殿下过去太年幼,现在殿下终于成人了。”燕思空目露精光,“熟读孔孟,是为了让殿下了解底下的臣民,以期更好的驾驭他们,臣今后要教殿下的,将是真正的帝王之术。”

陈霂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弓递给了燕思空:“先生会让我成为能驭弓之人。”

燕思空拍了拍陈霂持弓的手:“天下良弓,有长有短,有轻有重,各有所利,臣要教殿下如何扬长避短地使好每一把弓!”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都窥见了彼此眼中那名为野心的旺盛焰火。

陈霂将弓放回了架上,拉着燕思空来到卧榻前:“先生,请坐。”

俩人坐在了矮桌前。

陈霂亲自给燕思空斟了一杯酒,他举起杯,正色道:“我能遇上先生,是今生之幸事,未来,也定是万民之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