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思空回到黔州,徐永十分殷勤地给他接风,感叹他此去艰辛,颂赞他说降有功,但绝口不提听到的有关他和封野的流言蜚语,毕竟流言只是流言,岂可轻信,再者,就算是真的,也没有几个人像沈鹤轩那般,敢当面给他难堪。

席间谈起封野接受诏安的条件,燕思空连连摇头,说封野狮子大开口,一时定是难以谈妥,要吴莽加固城防,不可松懈。

封野的条件确实令众人大为恼怒,原以为他主动退兵,是有和意,如今看来根本不能掉以轻心。

燕思空叹了一口气:“如今是和是战,我心中亦是没底,朝廷虽是想诏安,但若封野执迷不悟,我们也不惧他,我们必须做好与他一战的准备,只是以黔州如今的兵力城防,恐怕……”

徐永忧虑道:“黔州七郡,加上大同府调来的一万兵马,总兵力也不过三万人,还有近一半分散在其他城池。黔州虽有天险,又是我守他攻,占据优势,但若封野攻下茂仁,我们的粮道就被掐断了,就算封野攻城不下,黔州城的粮草也只能支撑一年。”

吴莽道:“封野肯定耗不起一年之久,只要我们死守城池,就能把他拖垮。”

余生朗低声道:“若我们守得住的话……”

吴莽冷哼一声:“余将军来自大同,是否是听了太多封家军的传说,自己把自己吓怕了。”

余生朗皱起眉:“下官确实听说过封家军不少传闻,但封家军骁勇善战,攻无不克,天下人皆知,难道是我危言耸听了?有所警觉,总比轻敌要好。”

“你这哪里是警觉,分明是害怕。”

“二位将军不要吵了。”徐永打圆场道,“二位将军皆言之有理,但我们还是听听御史大人的说法吧。”

众人又齐齐看向燕思空。

燕思空满面的忧虑之色:“不瞒诸位,我曾与封野在荆州并肩作战,我从前是不信他那些十一岁披甲、十四岁领兵的传闻的,但荆州一战,着实令我震撼。此子不但神勇,用兵也凶猛如狼,他熟读兵书却不循规蹈矩,行为难测,且十分敢拼命。我在他大营中观察多日,他军纪严明,士气高昂,他在茂仁受挫,下一战则志在必得,以目前的形势来看,若真要打,我以为,茂仁守不住。”

众官将一时沉默。

冯想道:“燕大人,无论诏安能否成功,都可以拖上他一拖,拖到冬天,西北极寒,他很可能会提前撤兵。”

燕思空凝重道:“我已上书陛下奏请此事,一方面,若陛下能为封家正名,或将谢忠仁交由封野处置,则此事便有大大的回旋余地,另一方面,就如你所说,可以拖延封野的战机。只是封野岂会不知冬日将至,我担心他狗急跳墙啊。”

“如此一来,茂仁岂不十分危急。”徐永脸色有些苍白,“大人可有良策保住茂仁?若茂仁失守,黔州的粮食就运不上来了。”

燕思空沉思片刻,看向了余生朗:“我以为,要解黔州之危,必须从大同调兵。”

众人齐齐看向余生朗。

余生朗怔了怔,旋即苦笑:“自瓦剌大败后,很多从前被瓦剌聚集或压制的蒙古部落,都纷纷自立,时不时侵扰边境,虽然难成大气候,但他们打的是游击,我们兵力有限,根本抓不过来,边关百姓苦不堪言,大同,已今非昔比,能调来一万兵马,已是不易了。”

“我在奏折中,也恳请陛下为大同增兵了,但大同与黔州接壤,若黔州失守,大同的粮道也会受限,唇亡齿寒啊。”

余生朗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薛总兵……也有他的难处。”

薛荣贵是如今的大同总兵,此人接管大同军三年以来,无功无过,他灭不干净蒙古兵,并非是他无能,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朝廷这三年一直想和蒙古兵谈合,但由于瓦剌这个蒙古最大部落的衰败,致使蒙古分列,部落和部落之间还多有敌对,今天与这个谈和了,明天那个还要来烧杀抢掠,无休无止。

若是封剑平还在,按照他当年的战略,趁胜追击,打击游散的蒙古部落,建立更强盛的大同防线,同时扶植亲我派的新的蒙古王,一统游散部落,开放互市,夷夏交好,才是完全之策。

可惜,封剑平已经带着未完的大志,和百年来唯一可能让西北边境和平的希望,冤死在了诏狱。

燕思空深知要调动大同军,必须让大同边境恢复和平,否则他们逐鹿中原,夷狄趁势入侵,那就全完了。他道:“我想去见见薛总兵。”

“这……”

“此去大同,快马不过两三日路程,只有我将大同的情况奏于陛下,陛下才会重视,我会求陛下再派使臣去蒙古,瓦剌分裂后,察哈尔部如今最强盛,若我们扶植察哈尔部统一其他部落,向其开放马市,至少可以解决那些散兵游勇对边境的骚扰。”

徐永道:“可几年前,朝中大臣们就对是否开放马市争议过,最后不了了之了呀。”

“几年前,还是阉党专权擅政,如今自然是不同了,我会分别给赵将军和廷尉大人去一封书信,劝他们共同向陛下诤谏。”燕思空眯起眼睛,“朝廷不同意开放马市,主要是怕养虎为患,但如今我们都看得清楚,察哈尔还不成气候,但卓勒泰和封野这两柄大刀,已经快要挥到脖子上了。”

“燕大人言之有理啊。”吴莽一拍大腿,“我们早已商议过,若开放马市,能令河套重新恢复生机,我大晟强盛了,就算察哈尔逐渐壮大,也不敢轻易来犯,反之,边关无休无止的烧杀抢掠,根本除之不尽,放着河套大好的丰美土地无人耕作、畜牧,哪里是长久之计。”

余生朗也赞同道:“薛总兵亦有此意,可几次上书,朝廷都不允,若燕大人能促成此事,实在是西北军民之福。”

“如此,劳烦余将军随我去一趟大同,为我引见薛总兵。”

“好,事不宜迟,明日便出发!”

燕思空淡淡一笑,眸中闪烁着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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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燕思空把黔州官将都打点了一番,黔州这穷乡僻壤,比不得富庶地方油水多,燕思空此举,令这帮人对他更加信服了。

在去大同的路上,燕思空又单独重重贿赂了余生朗,余生朗是大同旧人,对封家军始终念念不忘,只是如今封家军已成叛军,他不敢将这些想法流于表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