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野笑着说:“你在担心我,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我。”

燕思空低低道:“你的计划是什么。”

“向那内奸透出消息,广宁将要断粮,我要撤回京师,后由阙忘和徐枫带兵偷卓勒泰大营,我假意逃走,遭遇金兵后被逼回广宁。”封野徐徐说道,“最后,由叔叔在京中造势,将发援军和粮草来救我,卓勒泰若想拿我,就必须火速攻城。”

燕思空听得心脏愈发往下沉。此计若成,确实可以钓卓勒泰上钩,封野拿自己当饵,由不得卓勒泰不信,拿下封野,意味着可以要挟封家军,介时与整个中原叫阵也未尝不可,卓勒泰怎能抵挡这样的诱惑。

可这实在太危险了,万一封野出“逃”的时候就被卓勒泰擒了,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燕思空刚要张嘴反对,封野抢道:“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空儿,我早已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鲁莽少年,我知道我的安危关乎三军将士,只是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就算有,也来不及了。”

燕思空咬牙道:“我不会拿你去换广宁,你若有事,辽东必然不保。”

“我会回来的。”封野的目光刚毅而坚定,透出无畏地凛冽寒芒,“你在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卓勒泰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抓你。”

“所以阙忘要去拖住他的大营。”

燕思空厉声道:“你这辈子从未跟金兵交过手,根本不懂他们的凶残!”

“但我十一岁与瓦剌对战,十四岁便带兵闯阵。”封野的长臂越过桌子,抚上了燕思空的面颊,轻声道,“我经历过的凶险,较今日更甚的也不鲜见,阎罗王都不敢收我。相信我,只要你在这里,我就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燕思空定定地望着封野,他知道封野心意已决,就像从前许多次一样,只要封野决定了的,便无人可以阻拦。

可刀剑无眼,不是每一次,都能有惊无险的。

倘若封野回不来呢?

他总以为自己面对封野时,能心如古井,如今却又再起波澜。

无论如何,封野不能死。

封野看着燕思空苍白的脸色,心下暗喜,他笑道:“你果然是担心我的,等我回来,我们再也不分开。”

燕思空感到一阵心悸,他默默低下了头去,哑声道:“既然狼王心意已决,还需更细致地谋划,以保万无一失。”

封野轻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明日我会召众将议事,我只是想先告诉你。”

燕思空就要别开脸,封野却突然半身越过矮桌,吻上了他的唇。

燕思空眼中闪过讶异,刚要挣扎,就被封野的大手按住了后脑勺。

封野用力亲了燕思空一口,就被燕思空推开了。

封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甚至用指腹摩挲着唇瓣上那属于燕思空的余温。

燕思空装作仿若无事发生,云淡风轻地说道:“梁将军最熟悉广宁地形地貌,明日,我们要研究出一条‘逃生’之路。”

“好。”封野站起身,有些不舍道:“我还有许多军务要处理,让魂儿留在这儿陪你吧。”

“……也好。”

“除夕夜,我们一起过。”封野又强调道,“只你我二人。”

燕思空抬头看着封野:“这团圆之节,我有家有兄弟,岂能让他一个人过。”

“他怕是没空陪你过年了。”

“什么意思。”

封野平静地说:“我打算除夕夜行动。”

燕思空倒吸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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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思空将早已经看过无数遍的辽东地图,又翻来覆去地看了整整一夜,思忖着元南聿和封野“败逃”的路线——主要是封野的,因为他才是卓勒泰真正想要擒获的人。

隔日,封野召集众官将,将自己的计策说了出来,果不其然,遭到了一致的反对,此计虽然可以诱卓勒泰攻城,但封野身为三军主帅,万一有什么闪失,他们将群龙无首,这样的后果,谁敢担负。

封野态度强硬,燕思空则一言不发,如此一来,便根本没有人劝得动了。

燕思空心想,封野提早一日告诉他,也并不全是为探他是否“担心”,而是为了今日能不被所有人反对,只要他不说话,众人便知道规劝无望。

议事结束后,元南聿将燕思空拽到一边,低声道:“二哥,封野是不是早就告诉你了?这太冒险了,若他有什么意外,一切就全完了。”

燕思空叹道:“他就是这样的脾性,但凡有一点可能,便敢豪赌,从前是,现在也是。而且,以广宁如今的形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元南聿皱眉道:“连你也没能劝阻他吗?”

燕思空摇摇头:“一次都没能。”

“二哥,我们除了有城可守,几乎处处弱于金兵,现在又要放弃城防……”元南聿剑眉深蹙,“虽说不能自己泄了士气,可这一战,实在是凶多吉少啊。”

燕思空拍了拍元南聿的肩膀:“这些二哥都考虑过了,只是我们粮草被劫,时间不多了。困兽犹斗,况人乎?总不能坐以待毙。”

元南聿长叹一口气。

“你现在不必担心封野,担心自己吧。”燕思空的手又握住了元南聿的后脖颈,深深地凝望着他的眼睛,“所谓偷营,都是以身犯险,那是敌人的地盘儿,敌众我寡,你万万要小心。”

元南聿正色道:“二哥放心,我会拼尽全力,拖住卓勒泰的兵马,我能牵制的兵马越多,他派去追击封野的就会越少。”

燕思空忧心道:“二哥更希望你好好地回来。该退时,一定要退,不可恋战,要歼灭金兵,我们缺一不可,若你出了事,便不是在帮封野,而是葬送整个辽东,你懂吗?”

元南聿微微颔首,面上是挥之不去地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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