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似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转眼间就下起了了阵雨,一颗颗砸在青石地砖上碎成片,溅出的水花打湿了往来人的裤脚。

李福走得狼狈,一手护着托盘,一手撑在头顶挡着雨水往前跑,身上被浇了个透,就连眼睛都差点睁不开了。

“兔崽子,也不知道撑个伞,若是淋坏了,咱家不把你脑袋给拧下来!”李德全正在御书房外守着,见到徒弟这邋遢的样子,一张口就训斥道,那只手也习惯性地往李福耳朵上拧去。

“嘶~师傅轻点拧,疼!”李福正拿着东西,挣脱不得,生生手了李德全的一爪之恩。没多久,见师傅终于消了气,才笑呵呵地解释道,“徒弟哪能这么不中用呢,这不还好好的么,一点雨水没沾上,师傅您看。”

李福松开手袖,但见那褚红色托盘上搁着一个釉里青圆底盅,上面盖着一顶盖子,稳稳地放在中间,丝毫未见湿,更没有什么淋坏一说了。

这么一盅汤,当真是精贵的不得了,若是打翻了岂是他一个小小奴才能赔得起的。只是他日日端着,竟然也和别人一样,连个味儿都没问道半点,真是遗憾。这汤盅扣合的严实,他又没胆子揭开,飘不出一点味道。

又看了看天,对着李德全咕哝道,“刚刚走的时候还晴着呢,谁想到半路上就下起了大雨,皇上等着用膳,再赶回去拿伞已经来不及了。这也不是徒弟的错,老天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放晴,恐怕只有天上的神仙才知道。”

李德全臭着脸,没理会徒弟说什么,依然挑剔到,“竟会找借口,还赶紧回去换身衣裳,这样不成体统,没得丢了御前当差的脸。”

“是,师傅。”李福连连点头,被骂了也不恼,脸上反而笑的见牙不见眼,配着他那张圆脸,颇有喜感。不知情的,只怕还以为这位是个傻的。

李福心里自有他的一番计较,骂是被骂了,可这被骂也有被骂的门道,别人想叫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骂,还没有呢。

李德全打发走了徒弟,照例先试了毒,才转身往里面端去,悄悄清了清嗓子,道,“皇上,淑妃娘娘差人送汤来了。”

天正阴着,屋里光线不太明朗,封煜端坐在案前,案上还摊放的数十份奏折。细看过去,只见那人墨发高束,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五官英挺,双目深邃,眼角处微微有些上挑,每当凝视的时候给人一种不悲不喜之感,却极为专注,倒是微微冲淡了久积的帝王之威。

眼下被政事烦扰,修长的手指习惯性地敲打着桌面,格外的好看。

皇上性子冷清,不喜多言。李德全是伺候惯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是门清,见状将手上的汤盅放置在书案上,便悄悄地退了下去。

李德全将门扣上,独自站在外面侯着。就这一进一出的功夫,雨就已经听了,可真是快啊。

对于李德全这一辈的人来说,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那可真是功成名就了。刚到不惑之年,就已经稳坐御前大总管一职,深的皇上信任,宫里面想往上爬的,那个而不上赶着巴结他。不过许是同皇上待多了,这连性子都变得清冷了。

许多年前,他李德全也是个热心肠的。在这四面宫墙中一待就是几十年,大风大浪也见过,勾心斗角也不缺,如今看什么都看开了。那些想巴结的,谁愿意理他们?咱家可是一心一意侍奉皇上的。只是今日不同,他虽然不愿意,可还是得放了未央宫的几个宫人进来,让他们过来送汤。

这事说起来也是一笔糊涂账。

宫里后妃那么多,皇上却只有一人,可谓是粥少僧多。再加上皇上并不重美色,每月去后宫的时间可真是少而又少。皇上不在意,他也懒得劝,左右宫里还有两个皇子呢,急什么,没得劝了让皇上心烦。

只是后宫的妃子明显不这样想,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各种争宠的手段使起来真是让人目不暇接,看得多了,平白惹人心烦。就说给皇上送吃食的,什么样的都有,不过自从皇上发落了几个不长眼的奴才后,再没人敢犯事了。

这回也是他一时大意,让人钻了空子。

约莫半月前,那位淑妃娘娘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将汤水送到了御前。李德全知道后,吓了一身的冷汗,这要是追究起来,他也是难逃其咎的。谁料皇上不但没有挑明,反而默许了未央宫每日里往御书房送汤。

不过因为这事,李德全算是对淑妃娘娘存了恶感,不说这位心机如何深,在宫里的,哪个儿没心机,没准这位看着不争不抢的淑妃是最有心机的。关键是她竟然买通了御前侍奉的人,这等手段,李德全最是痛恨。还真是会叫的狗不咬人。

约站了一盏茶的时间,李德全照例打开门进去。果然见桌上的汤盅已经空了,虽然不喜淑妃,可是见了这情况,暗道皇上可真爱喝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