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还没醒过神来,就听汤巡检身后轰隆一声,小屋倒了一大半,石头泥浆从被压坏的竹墙处淌了下来,将刚刚他们围着的炭盆压住了,屋子里再没有一丝光亮。

“怎么了?”

“大约是走山了。”

下大雨时将山上一层的泥土和石头冲下来,就是走山。云娘虽然没见过,却曾听爹娘说过哪一个村子后面发生了走山,一个子将半个村子都埋了进去,活着出来的没有几个。

一时间,云娘只觉得地动山摇,整间小屋都倒似水上的小船一般抖动起来,仿佛随时都能覆灭。

大约过了一刻钟,抖动渐渐轻了,声音也渐渐消了,就连原来清晰的雨水声也小了许多,他们被隔在了这半间竹屋里。

云娘一直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不知为什么,就在随时可能被压死的恐怖时刻,她一点也没有害怕,也没有紧张,就是自然而然地等待。

汤巡检现在的两只手都在自己的身下,而他的人正与自己交叉着压在上面,还保持着抱起自己的姿势,而他散下的头发正好垂到了她的脖颈间,感觉痒痒的。她也没躲。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云娘只能听到他和自己的呼吸。

可是汤巡检的呼吸声却慢慢重了起来,云娘便急了,她被汤巡检压在身下,什么事都没有,可汤巡检是不是被石头压住却不知道,急忙探起身来伸手去摸,“你伤了没有?”

“我没事。”

可是汤巡检的声音却不对,带了颤音,似乎在忍着什么。而且他也不赶紧起来,一定是伤了。云娘更着急,努力地要坐起来,想扶住他放在榻上查看一番,只是她的力气太小,而汤巡检又太重,一时难以做到,急得直问:“哪里伤了?头有事吗?后背呢?”

没想到,汤巡检突然低头在她的脸上香了一下,然后才滚落到一旁,笑问:“你就没想到我是想占你便宜吗?”

云娘突然后知后觉发现了什么,她毕竟是成过亲的人,其实都懂的,只是当时太着急太关切了,就没有一丝一毫地想到那里。

毕竟她从根本上就是相信汤巡检的!

感觉到身边的人一直在嗤嗤地笑,云娘便恼了,“你!”又骂不出什么,便恨道:“这样的时候,你竟然还想那些事!”

“我也不想,只是这不是想忍就能忍得住的!”

云娘不知说什么好,便想离他远一些,可是竹榻很小,她只略一动,便发出吱咯吱咯地声音,而且汤巡检的手也揽了过来,沉声道:“先别动,屋子已经塌了一大半,眼下只这个角落还算安全。”

云娘只能不动了,继续与他并排躺在这窄窄的竹榻上,外面的风雨声和屋子上面石头滚落的声音虽然都很大,但都非常遥远,遥远得可以不去管,只有耳边那人沉重的呼吸声,在她的心里回响。

那呼吸声的原因,又是那样让她难堪,她本来应该生气的,却又气不起来。而他的一只手臂,现在正搭在她的腰间,她也没有想挪开的意思,只由着那手臂将她固定在榻上,只是觉得自己几乎透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汤巡检突然问:“你腰间系着什么,硬硬的?”

云娘便想了起来,“是一把刀。”

“你为什么随身要带着刀呢?”

“自从那天吴屠户拿着刀把人都吓走了之后,我就去买了一把刀系在身上。”

“哈哈哈!”汤巡检大笑了起来,又道:“你带一把刀果真是有用的。”

云娘觉得他在嘲笑,便道:“当然果真有用。我挑的这刀很锋利,是铁匠铺里最好的。”

“谁能想到云娘竟然还会随身带着一把刀呢?”汤巡检依旧笑着,“我发现你很特别,明明非常温顺,可是骨子里又很倔强。”

云娘听他这样评论自己,心里其实也是认可的。身为女子,自然要温和柔顺,但是有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倔强,那毕竟是生来骨子里就有的,改也改不了。就比如和离的事,现在还有人虽然认为她对,却还是觉得她过于强硬了,可她就是不后悔。

突然又想到汤巡检此话是不是也暗指她一定拒绝了朱嫂来提亲,又硬气地买了贵重的礼品送过去,还有织纱分成等等一系列的事呢。

一定是的!

云娘仿佛看到他带着笑意的脸,奇怪地问:“到了这样的时候,你就不害怕不担心,还说这些有的没的?”

“为什么要害怕要担心?”汤巡检道:“我正想着怎么能和你一起躺在榻上,又知道不可能,上天便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们果然就躺在一起了,我还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