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一抬眼,果然是巡检司的大船,汤巡检穿着官服站在船头,向杜家这边躬身行礼,便将眼睛看着她,露出笑意。云娘与他的眼睛对上了,却又赶紧挪开,见爹娘在前面打着招呼,便藏在了后面。

二嫂便嘲笑道:“难不成一辈子能不见的,现在躲什么?”

就是一向不讨嫌的大嫂也笑着应道:“可不是,妹夫在看你呢,还是出来打个招呼的好。”

云娘才不理她们,将头埋得更低,一时见两船在河面上错了过去,才重新出来,却远远地躲到另一处,与大家离开,只怕家里人再打趣她。

偏偏没多久,一条小船箭一般地追了上来,拿缆绳搭在杜家这船上,阿虎跳了过来,就在船上磕下头去,“给亲家老爷老太太、大爷二爷三爷并太太们请安,再给我们夫人请安。”

杜家人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式,唬得赶紧将他拉了起来,“我们庄户人家并不用这样大的礼节!”

阿虎邓坚持着行过了礼方站了起来,将手中的篮子呈了上来,“听说亲家老爷老太太们去拜佛,我们家六爷命小的送上香烛。”

杜老爹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捋了胡子道:“姑爷不愧是官身,做事如此周全,回去就说我们一家都谢了。”

阿虎点头答应,又向云娘道:“荼蘼也想娘子早些回去呢。”

云娘点了点头,大嫂二嫂见她害羞不肯说话,便悄悄打趣她,又都替她笑应着,“到了好日子自然就去了。”

阿虎完成了六爷吩咐的事,又替荼蘼问了话,便又行了礼回到小船走了。

大家便又谈起汤巡检,“还真是有心了,不过人正在河上面巡查,哪里就来的香烛呢?”

“自然是事先准备的好。”

“妹夫怎么知道我们今天要去上香呢?”

“一定是那天我们说话被朱媒婆听了去,再告诉他的。”

“那么今天能在河面上遇到,并不是凑巧了?”

“自然不是凑巧,”二嫂笑道:“要我说呀,送香烛也只是个幌子,其实妹夫是想多见云娘一面!”大家便也哄笑起来。

云娘其实也有这样的感觉,她之所以如此害羞,就是在汤巡检看过来的那一眼里发现了太多的东西。

就在今天的早上,她在窗前发现了一朵粉色的月季花,莫名地她便觉得是汤巡检从自家花园里采下送来的,虽然杜家里也有人家种这样的花,而且只从花朵上并不能分出是哪里来的,可是她就是觉得那花定是他从自家花园里采了送来的。

于是她便将那花插到了鬓边,又穿与那花颜色最配的粉紫色的短襦。

刚刚只一眼,她便肯定那花一定是他送的了,半夜里从小花园里采下,坐着船到了杜家村,在大家还没有起来时放在她的窗前就走了。

云娘打开窗子时,花上还有着露珠,真不知他是怎么拿过来的。

而且他并没有进门,当然他若想进一定能进得来,却不知为什么没有——云娘想,也许他也曾进来过,可是却没有叫醒自己就走了。

云娘很难说清自己的思绪,只是她却觉得自己明白他的感觉,因为她心里也疯狂地想见他一面,却又不能说出来。

毕竟有过那一夜后,什么便都不一样了。

小船轻快地向前走着,载着欢声笑语的杜家人到了吴江城外。

灵运寺就在盛春河岸边二三里处,远远地就听见寺里的钟声,幽远庄严,及登了岸却是另一番情境。寺庙山门前长长的石阶下面人声鼎沸,各种摆摊卖东西的排成了两行,将进香的大道夹成一条窄路。

各种香料、吃食、小玩意儿,还有种种想不到的稀奇事物,能自己转的灯笼,会串戏的小鸟,懂算数的猴子,大家都目不睱接,连脚步都迈不动了,二哥却又笑道:“这还不是正经庙会的日子呢,若是初一十五来,更是人挨着人,走过去都难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