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外面便完全黑了下来,院子里虽然挂了几盏灯笼,可依旧影影绰绰的,云娘看不大清玉瀚的面容,只见他眼睛亮闪闪的,他说话时的热气就呵在自己的颈间,又热又痒,加之他语气中的暧昧,让她沉迷其间,亦轻声应道:“我一定要生好多儿女。”

又将她这些时日的设想一一道来,“虽然汤家富贵,但是我也要教女儿学织锦,有一样手艺傍身,竟要比万贯家财都重要呢?至于儿子,我在身边养到七八岁,便要你带着好好教导了……”

一语未了,汤玉瀚便笑着接道:“那我就教儿子耕田。”

云娘便羞他,“你自己尚且不会呢,竟然还说要教儿子!”

“我哪里不会!大家都知道我在盛泽镇的时候自己种菜的。”

“我每日里只看见阿虎浇水,却没见你去做什么。”

汤玉瀚便笑了,“一想起在盛泽镇的时候,就觉得十分有趣。”又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上一次我被贬官娶到了你,这一次被罢官,如果能一直陪着你生了孩子就好了。”因为先前的经历,他一直在心里为云娘这一胎十分地担忧,只怕不能好好地照料她,偏平日里公务繁忙,在家的时间十分有限,此时罢官竟不全是坏事。

云娘听了喜在心头,在别人眼中,汤玉瀚突然被罢官是很丢人的事,但是她在最初的担心后剩下的只是喜悦了。此前玉瀚虽然尽量多陪她,可是他毕竟是皇上最看中的羽林卫指挥使,空闲时间并不多。可是现在,他会留在家里一些时日,真是难得极了!

就算她知道玉瀚不能一直留在家里,但是这些时日依然就像偷来的一般,他们正可以肆意挥霍。是以她格外珍惜,每日与玉瀚在一处,就连家里的事情也不大管。

倒是邓嬷嬷过了些时日过来闲聊,说起原来李嬷嬷将在府里的东西变卖了买下一处小房舍,带了红裳做针线过活,“我见奶奶心善,便来说一声,她们的日子还过得去。”

云娘早想好不管了,因此也只淡淡的,“玉瀚说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将来是好是坏都由着他们吧。”

邓嬷嬷便笑道:“我们家儿子再不会如此。奶奶只管放心。”

邓家人若是做事用心,云娘自不会亏待他们,因此颌首道:“我如今精神亦不足,我们房里的事情你便多费心吧。”

邓嬷嬷便又道:“有一事我亦要回奶奶,蕙莲自周家出了事,便病倒了,这两日方才好转一些,却一直念着当初错了,想来求奶奶放她出府。”

云娘想想便道:“我其实知道她的意思,总觉得当初同意被卖了周三便不会出事,其实我一听事情闹大了时亦有如此的感想,如果我不将铺子严管起来,周三的事也不会发,六爷也不会被罢官……后来还是玉瀚劝的我,即使不管,事情早晚也会出的,只是另一种路数罢了。蕙莲就是同意被卖,也不过能顶上一回债,难不成能顶一辈子?”

“眼下我的身子不便,不能见她,你便替我劝一劝吧,能劝得转就留下,劝不转亦无可奈何,只得放她出去,今后的一切都由着她。”

邓嬷嬷也道:“奶奶说得很是,我去看看,把道理给她讲透了,只看她有没有这个造化还留在我们六房了。”

看着邓嬷嬷要走,便又叫住她道:“近两日我听着府里也颇有些风言风语,嬷嬷也细着院子里的诸位,若是因此而不安份的,只管放出去。”

汤玉瀚罢官回来,往日的宾客大都没了踪迹,府里亲眷们神态间也有了不同,就是下人亦难免有些变化。云娘自不会放任,俗话说疾风知劲草,此时正是识人的当口,借机将六房的人梳理一回,今后留下的便是可用之人了。

至于她与玉瀚两人,其实对罢官全然不在意,反过得更自在。

如今玉瀚不必一早起床出门,就是睡不着,也陪着云娘躺着,然后练武、织锦、散步、读书、看画、给孩子取名,这些细细碎碎的小事将一天天的时间不知不觉地都占去了,又温馨又自在。

因此云娘有时会暗想,如果能如此过一生该有多好啊!

可是她亦知自己是一个小女子,目光未免短浅,只愿意平字一世。但玉瀚身为男子汉,却不会如此虚度年华。

而且,真正平心而论,云娘也不会愿意玉瀚白白浪费他的才华,一事无成的。

就在这闲散自在的日子中,四皇子命人送了帖子,邀他们去皇庄上小住。云娘指着帖子上的落款笑,“四皇子可真有趣,竟然自称富贵闲人!”

汤玉瀚便道:“这还是他几年前起的号呢,因他说身为皇子,富贵是有了,且他又不比别的皇子每日忙碌,十分闲散,故而给自己起了富贵闲人的号,又刻了一枚小印,每于书信时落款。”又提笔回帖,道:“如今我也起一个号叫江南耕者吧。”

云娘听了,又不禁嘲笑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