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屠狗足足用了一十八天方才感应到刀中那一儿微弱的灵光,整个人虚弱无比,面色苍白,四肢无力,连刀都提不起来。

亏得他胆大心硬,屠刀又常年在手,熟悉得很,这才侥幸成功。

在这过程中老狐狸始终冷眼旁观,刘屠狗毫无怨言,全凭包袱里的余粮撑着,水倒是不缺,山溪就在不远处,最虚弱的几天干脆就抱着刀躺在溪边,渴了翻身喝一口,然后继续挺尸。

熬过了这一关,终于能引动刀中一缕细微金气反哺入体。金气锋锐,以之锻体,几如刀割,痛苦可想而知。

尤其是头几回,刘屠狗疼得死去活来,当真是宁可幻境里断头千次,也不想让那一缕如针如锥的金气在自己身体里横冲直撞一回。

疼得狠了,刘屠狗大汗淋漓满地打滚之余不忘大声诅咒老狐狸头生疮脚底流脓,随即就被老狐狸冷笑着一脚揣进山溪里。

完事儿后老狐狸总是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瞧着浑身瘫软咬着牙从溪水里爬出来的徒弟,嘴上不忘落井下石。

“知足吧,这篇刀经不知有多少人愿意豁出性命去换,有力气骂师傅还不如专心引导金气。万一走差了,筋脉俱断变成废人都是轻的,不得要粉身碎骨,到时为师可懒得一块儿一条儿地满山头给你收尸……”

如此日复一日,刘屠狗初步筑基,跌跌撞撞地踏上了修行路。

因失血过多而亏空的身体日渐强健,甚至日晒风吹的黝黑肤色也回复了白皙。

因为经常取血,他的两手手指连肉带指甲都有些不正常的红晕,眉心更是留下了一道嫣红色的竖痕,看上去很是妖异。

而那把屠狗灭猪刀被心血日夜淬炼,更具锋锐,同时又不失坚韧,当真一把好屠刀。

他用这把屠灭刀杀了那群山贼无数次,也被杀了无数次,直到漫步刀斧丛林如闲庭信步。

舍身舍身,出刀时只求杀敌不求自保,先舍命再存身;同归同归,行动时只管狂飙突进不闪不避,虽同归,却殊途,

不曾被思维禁锢的刘屠狗并没有意识到,便宜师傅那信手出刀的要求让他于无知无觉间达到了无招的境界,虽然与由简入繁后又返璞归真的真正无招境界相比,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但在这个年纪,也是个了不得的成就。

多少人百死余生也不得其门而入的刀道,刘屠狗已然叩开门踏进半只脚。

这与没有师承不得不在杀戮中自悟的野路子不可同日而语。

因为有刀谱和师傅指避开了无数足以致命的弯路,当然这样做有利有弊,未必就能比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的苦行者早登巅峰。

幻境能提供近乎真实的磨练,除了不会真的死亡,其他体验一模一样,断手断脚、开膛破肚,任谁也不愿连续品尝千百次。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传出去不知多少人要眼红。

当然幻境并不是万能,那些山贼确实真实存在过,据是作恶多端又不巧一头撞进幻境里,或力竭而死或崩溃自尽或相杀而亡,魂魄被老狐狸拘禁起来,权当废物利用了。

老禅师娓娓道来颇觉理直气壮,杀胚随耳听来满脸理所当然。

野狐一脉,有其师,得其徒,合该大兴!

只可惜山贼终归是山贼,与沙场老卒、武林豪杰毫无可比性,更别提修者了。拿来练胆尚且马马虎虎,练刀练成伪无招纯属刘屠狗人傻命好。

当杀胚得知虽然老狐狸出于某种顾忌不能随意收取魂魄,但在行走天下过程中见过无数高手时,就屁颠儿屁颠儿跑去问老狐狸如今自己与燕老将军对杀胜算几何,结果老狐狸毫不客气地泼了他一大盆冷水。

“燕铁衣百战老将,当年定襄一战,单骑冲阵,斩首八百,那才是真正的杀人刀。之后又有精进,纵然此生绝难迈步大宗师境界,杀你,三刀足矣。”

原来他叫燕铁衣,刘屠狗满心欢喜。

当日老燕一个不含杀意的眼神就让自己心动神摇,如今杀自己竟需三刀,数月来心血淬刀、刀斧加身之苦,值了!

老狐狸瞥了沾沾自喜的杀胚一眼,似是来了兴致,打击道:“你这重术轻道的夯货,坐井观天不识天下英雄。那燕铁衣虽也是一员难得的猛将,但放眼周天只算得上二流人物。”

刘屠狗低头抚摸着自家屠刀冷冽清亮的刀身,问道:“斩首八百才二流高手?那杀八千呢?”

老狐狸哑然失笑,摇头道:“高手不是这么论的。不过你这个标准倒也新奇,万人敌的话,马马虎虎可以跻身一流吧。”

刘屠狗抬头道:“天气渐冷,那张狼皮只做了这条皮裤子,上身儿还没着落。”

“东面八十里的山头上有条吊睛白额虎,想来皮毛很是厚实。”

刘屠狗霍然而起。

“好徒儿,取了虎皮就下山去吧,山野荒境,终不是男儿存身之所。那兰陵城如今杀机重重、危如累卵,你若有心回去,切不可存半慈悲之念。”

刘屠狗摆摆手,渐行渐远。

老狐狸眯眼瞧着,突然开声:“大兄,你看我这徒儿比吴家的哑巴如何?”

静默良久,无人应答。

“呵呵,满心仇恨的天杀星怎比得上心不染血的市井狗屠?吃穿皆自屠刀取,不教红尘染赤心。”

“比之屠龙氏也不差分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