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身患绝症的人来说,一生这类承诺是最不实际,也是最不需要的……

很多东西对我来说一次就够了。错过终究是错过。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我赵沥不是那种为了前途而出卖爱人的人,在我们相爱的那些年,没人比你更了解我,所以请你相信,我当初说出那样的谎言真的是有苦衷的……”

他还在解释自己是有苦衷的,孰不知,这些对我来说真的真的已经不重要。

面对我至始至终的冷漠,赵沥的眼神愈发忧郁,他走到我面前,双手抓住我的肩膀,大声说:“允锦,我当年欺骗你我父亲死了,其实他并没有死,他只是患了痴呆症而已,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就已经去世,是他含辛茹苦的把我养大,却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因为常年受村里人欺负和虐待,被逼成了痴呆症……”

……

“村里有几个混混,经常殴打我父亲,逼他钻裤裆,逼他喝他们的尿,那些人根本就不把我父亲当人看,整天以折磨他为乐,那时候的我有什么力量与他们对抗?”

……

“你不会知道,我曾经几次因为受不了他们虐待我父亲,而与他们拼命,最后却被打的昏死过去,从那时候开始,他们不再以折磨我父亲一个人为乐,而是以折磨我们父子为乐,不管怎样殴打我都没有关系,让我不能忍受的是,他们竟然拿我父亲威胁我,逼我给他们下跪求饶!!”

……

“你应该明白,那对清高的我来说比死还难受,而我如果不跪的话,我和我父亲可能就会死在他们手上,我一个人死了没关系,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父亲去死,他已经很可怜了,我和他相依为命那么多年,我怎么能忍心看着他在我面前被人活活的打死……”

赵沥的声音开始哽咽,眼里有我不曾看到的痛苦,那样的眼神即使我早已经对他失望透顶,却还是会很感觉到痛。

“想到你的时候,我的心更是痛的无与伦比,就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李慕承找上了我,他问我敢不敢为了你努力把自己变的成熟稳重优秀,然后还一如既往的爱你?那时我多么想说我敢!可是面对我的处境我的家庭,我有什么资本说敢?”

……

“那时我的心你能明白吗?我连我父亲都保护不了,我连几个小混混都对付不了,我拿什么来给你幸福?拿什么来保护你一生一世?而李慕承的一句话,更是让我的心仿佛像揉进了一堆玻璃渣,痛的血肉模糊。”

……

“他提的要求我起初并没有答应,只是当那一晚,我又回到家,看到了蹲在角落里的父亲满身伤痕,睁着惊恐的双眼无助的看着我,终于让我觉得没有什么比强大自己更重要,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才能保护自己的亲人,保护自己的爱人,才能在向我提出条件的人面前,自信的回答——我敢!!”

赵沥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他迅速的用手擦试掉了,即使速度很快,我还是看见了。

他说的这一切我真的不知道,自认为当初那么相爱,我却对他的家境一无所知,他的这些话确实让我很震撼,可是再怎么震撼也改变不了我已经不再爱他的事实,我不认为卖了我就是爱我的表现,我更不认为四年后,跟我说出当初的苦衷,我就必须要原谅,然后,我们再回到原点。

一阵风扬起,卷起了地上的树叶,做了这么久的听众后,我终于不再沉默。

“赵沥,看在你过去真的是被逼无奈的份上,我就暂且原谅了你,但是,我还是那句话,我真的不再爱你……”

曾经我以为我和赵沥的感情是最牢不可破的,可如今,我才发现,我爱李慕承远远胜过于爱他,他比赵沥好在哪里,我也说不清,只知道那是一种即使倒追也追不来的可贵爱情!

“我现在爱的人是李慕承,也许你觉得不可思议,同样的,我自己有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感情这种事又有什么是绝对的呢?四年的时间不算很长,就像你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一样,才四年而已,就是这四年,我的感情天平发生了倾斜,当然让我倾斜的源头自然是来自于你当初的欺骗。”

没有再给他解释和争取的机会,我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出了那片树林,脚下踩着一片片枯落的梧桐叶,我终于明白,我和赵沥,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回到碧水轩已经是深夜十二点,掏出钥匙开门,我竟然在漆黑的客厅看到了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当然这个人肯定是李慕承。

“怎么坐在这里?”我没有开灯,借助月光走到他面前,柔和的询问。

他一只手抚摸我的脸颊,慵懒的问:“怎么才回来?”

“我……去见了一个老同学。”

他一听老同学,手掌僵了僵,随意的问:“该不是赵沥吧?”

我诧异的抬眸,不可思议的问:“你跟踪我了?”

“没有。”他简单回答。

“那你怎么知道?”

“难道你真的去见他了?”他反问我。

“是的……”

因为不爱了,所以可以坦然答之,若是因为还有爱,必然是会有所隐瞒,而我正是因为不爱了,所以才决定对他坦然。

一瞬间的沉默,李慕承仿佛有些意外:“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没问。”这是事实,我确实没问,我甚至连上次那张神秘照片的事,也连提都没提。

“那你们都说了什么?”

“我没有说什么,他跟我说四年前离开我是有苦衷的。”

李慕承听了这句话很不高兴,他声音不悦的质问:“那你相信了?并且原谅他了?”

我恩了一声,接着又说:“我相信他确实是有苦衷才出卖了我,所以我原谅他了,可是我原谅他不代表我们就可以再回到从前,我很明确的告诉他,我即将要成为李太太……”

对于这个回答,李慕承甚是满意,他抱起蹲在地上的我,在黑暗中捕捉到我的双唇,继而又是一个绵长而专注的过程。

李慕承想要我,我却及时的制止了,我告诉他,我今天有些累。

他即使再想要,他也不会勉强我,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他遗憾的说:“真想再变成过去的恶魔,不顾一切的把你吃掉……”

我被他一句话逗的大笑,笑完了就催促他回床上休息,他说要一起,我说我要洗澡,其实洗澡只是幌子,我真正的无奈是,我还要吃药。

李慕承不甘心的进了卧室,我则进了浴室,关了门,打开花洒,这个澡我势必要洗很长时间,要洗到李慕承完全进入梦乡……

如果他还醒着,我是绝不能吃药的,没有把握的事情,我真的不想去做。

闭上双眼,让花洒的水从头到脚,把我淋漓尽致的冲了个遍,身体的变故,赵沥的归来,情敌的虎视眈眈,无一不是我心里挥之不去的梦魇,活的这么辛苦,真的不如死了算了,可是我不能死我也不想死,我死了李慕承怎么办?我的父母怎么办?谁来替我兑现当初许下的诺言?更重要的一点,我舍不得死,舍不得离开李慕承,舍不得这份好不容易等来的爱情和婚约。

砰一声,我又跌落在浴室的地板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我从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的渐渐习惯,一个不算很长的过程。

“允锦,允锦,怎么了?我怎么听到好像你摔倒了?”

浴室的门被敲的咚咚响,李慕承焦急的在门外询问我,他竟然还没有睡,并且他还听到了我摔倒在地的声音……

这一次比前几次更严重,前几次摔倒了过一会力气缓上来就能站起来,可今晚或许是因为见到了赵沥,让我受了一些刺激,不仅没有力气缓和,连着肌肉都开始痛的要命。

耳中回荡着张教授那天跟我说的话:“你现在初期犯病只是破了伤口会流血不止,渐渐的病情加重你就会感到肌肉疼痛,甚至会有萎缩的可能,你要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并且一定要杜绝怀孕,不光你身体里携带的血液会影响胎儿的健康,你现在吃的药更是对胎儿危害极大。”

这些话句句都像刀一样割着我的心,我一直都不敢想也刻意的不记得,可此时身上的疼痛,让我想忘也忘不了……

“我没事,刚才是沐浴露掉地上了。”努力镇定,我强忍着身上的痛楚感,假装什么事也没有的回答他。

“真的?我怎么听着像人跌倒在地的声音?”

幸亏我进浴室的时候反锁了门,不然这会李慕承一定冲进来了。

我身患绝症,李慕承毫无所知,并不是他不关心我,而是我太会掩饰,任何会引起他怀疑的地方我都刻意隐瞒的很好。

“骗你干什么?我这么大的人了洗个澡还会摔地上?你是不是又想对我伸出魔掌,故意来找茬的?”

看我随意的开玩笑,他终于相信真的是自己听错了,听着他脚步挪动的声音,我松开了掌心的一块香皂,原本一块方方正正的香皂,此刻已经被我握成了一堆皂泥!

真的很痛很痛,痛的我都快要撑不下去,外面被我藏起来的药里面有张教授开的止痛散,可是我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我只能咬着牙忍着痛的告诉自己:“夏允锦,即使再怎么痛的要死掉了,你也得忍着,为了你爱的人再痛也要忍着,一定要忍着……”

当身体上麻木的痛渐渐消失后,我终于恢复了一丝体力,勉强支撑着站起身,我打开浴室的门走了出去,卧室的灯已灭,李慕承他终于睡着了。

悄悄的翻出药,倒了满满一手心,然后一个人躲到厨房里,尽数塞进嘴里,塞的两个腮帮鼓的差点撑破脸颊,一口气咽下去,我又一次完成了这个令我痛苦的过程。

回到卧室,躺在李慕承的身边,我伸出手臂圈住他,头枕在他的腋窝下,眼泪又一次落下来,身体上的变化,无时无刻不在逼我做决定,做出令我痛苦的决定……

李慕承翻个身,一只手探进我的内衣,触摸到柔软的胸部,他立马反应大起,眼见着就要被他压上来,我用力推开,疲惫的说:“慕承,今晚不要了好吗?我……真的很累。”

反搂着我的身体僵了僵,他极力隐忍的松开我,轻轻的恩了一声。

第二天中午,李慕承打电话给我,他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欣喜:“允锦,等会到我公司来,我下午带你去试婚纱!”

试婚纱……这是多么让人兴奋的事情,放在以前我该高兴成什么样,可是放在今天,却成了我最伤心的事。

就在昨晚,我已经做好了一个决定,李慕承这个时候提出试婚纱,无疑是加快了我做决定的步伐。

我答应了他,然后午饭也没有吃就直接打车去了远洋,李慕承对我出现的速度表示满意,他甚至还取笑:“这么急着赶来,是想早点穿上婚纱做名正言顺的李太太吗?”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对他露出内疚的表情,突兀的说了句:“李承,我们结婚的事能不能暂缓一段时间?”

他仿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疑惑的反问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结婚的事,能不能暂时缓缓。”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我无力的低着头。

“为什么?理由!”终于听清,他没有听错,我真的说了暂时不想结婚的话。

“我……好像还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

胡乱扯着理由,除了这样说,我能说什么?说什么才能让李慕承相信,并且同意我们暂时不结婚的决定?

“你什么没准备好?如果是嫁妆就不必了,你只要安心等着做个人人羡慕的李太太就可以,其它的我都会替你准备!”

“不是的,是我的心里还没有做好准备,我一想到即将要为人妻,一时半会有些接受不了……”

又是一个牵强的理由,李慕承果断的说:“那没什么,每个女人结婚前都会有一些婚前恐惧症,这个结婚后我会用爱来给你治愈好。”

连说的两个理由都被他否绝了,我不知道接下来我该说什么,才能让他同意。

“就暂缓一段时间不行吗?又不是不结了,我只是想再给自己多一点自由的时间。”

这个理由一说出来,他马上火冒三丈……

“你怎么回事?那天晚上是谁拽着我衣服要我负责的?难道是我记错了吗?在滨海的时候,你说若我娶你就跟我回来,现在我要兑现我的诺言了,你竟然又说不要了,你是在愚弄我吗?”

我没有不要,我是想要不能要,只是我心里的苦,没有人能知道……

一个连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的人,有什么资格去结婚?人生已经是这样,为什么还要连累李慕承?大名鼎鼎的远洋李总刚过门的妻子就因病去世,这样的新闻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如果真的爱一个人,就是要让他好好的活下去,并且不知道他爱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是真心想跟你结婚的,只是不是现在。”

面对李慕承的愤怒,我仍然坚持要暂缓举行婚礼,李慕承忍无可忍的哗一下推掉了办公桌上的物品……

“夏允锦,你突然改变心意不想结婚,是因为你动摇了是吗?因为赵沥回来你动摇了是吗?真是可笑,那天晚上你坦言只会做李太太的时候,我怎么就相信了?早该想到,他曾经在你心里占有的地位是无人可以取代的!”

心里拼命的呐喊并不是这样,可嘴上却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如果我说的任何一句话李慕承都有反驳的机会,那我情愿现在让他误会,我是真的因为赵沥回来而动摇了结婚的念头,虽然这样会伤了他的心,可比起他以后亲眼看到我离开人世不是要仁慈的多?!

“如果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反正我就是想推迟一段时间再结婚。”

已经不能呆在这里,多呆一秒我所有的伪装都有可能会被识破,无情的转身往门外走,李慕承冷冷的声音从我左耳灌进了右耳——

“结婚的事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你如果执意要推迟,那不如就直接取消,你不珍惜的东西,有人会珍惜!”

这一句话说的我多么委屈,我渴望已久的婚姻,我怎么会不珍惜?就是因为太珍惜了,我才不得不做出这种无奈的决定,可是李慕承,他又怎么会明白……

倔强的推开他办公室的门,我已然走了出去,没有回头说出后悔的话,也没有问他,他指的会珍惜的人是不是郑尔岚。

想到那个女人,我真的很气愤,她明明已经是一个正常的人,却还在装着不正常,她是想继续博得李慕承的同情,还是另有目的恐怕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想曹操曹操到,出了电梯,迎面走过来一个熟悉的人,竟真的是郑尔岚。

我惊诧的望着她,她不是在装神经吗?她来这里做什么?

“夏允锦,世界真是小,我们又见面了……”

此时的她,一脸的自信,让我仿佛看到了当初光芒四射的她,冷冷的凝视,我提醒:“你还在失常中,到这里来,小心被人家拆穿了!”

她不以为然的笑笑:“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没关系,与其等着别人或医生拆穿,倒不如自己先坦白。”

我顿时恍然,原来她是想来投案自首的,看来她一定是知道瞒不了多久,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真是讽刺的可笑,我今天才决定和李慕承的婚约暂时取消,郑尔岚就同样的也做出了坦白的决定,不得不说,她真是一个妖孽,想起走出李慕承办公室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蓦然地就觉得郑尔岚坦白的真是时候。

最起码,对她来说,是极其有利的。

“你为免把情形想的太乐观了一点,你以为你装病,骗了李慕承这么久,他会轻易就原谅你吗?”

我前两天才暗示过李慕承,如果郑尔岚现在上去说自己没有失常的话,他必然是不可能原谅她的!

然而我的话郑尔岚根本不在意,缓缓的走到我面前,目光直视前方说:“夏允锦,你真的以为我一直都是在装吗?你就没想过,那次落海我被刺激的康复了?”

愕然的望着她,我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能骗的了慕承,能骗的了精神病院的所有医生吗?实话跟你说了吧,在落海前的那些日子里,我确实失常了,真正让我清醒的,是我们同时掉入海中时,慕承最先救的人竟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