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天暗地,鬼哭神嚎。

这己经不是战争,而是赤果果的屠杀。

秋草中的伏兵不知道己经埋伏了多久,他们在这里养精蓄锐,静静的等待苍梧残兵的到来。无数苍梧骑兵被死列的阻在朝云这一侧,剩下马力尚可的人,根本不与朝云的士兵缠斗,只是拼命的挥鞭打马,草原就在前方,只要进了草原,就是骑兵的天下!

性命交关之下,竟然给他们冲出去了近千人,他们赤红着眼睛,手中的鞭子疯子一般的落在马身上,将马股抽的鲜血淋淋,可是现在,没有人再顾的上这个,他们只知道要逃命,逃命!

然而就在这时,奔马中的一匹突然脚下一瘸,一个趔趄向前栽倒,狠狠的摔在地上!

紧接着,就仿佛是连锁反应一般,数千匹奔马一匹接着一匹,竟然连着又倒下了好几十匹,前面的马阻了后面的路,后面的人刹车不住,硬生生的撞上去,不知有多少人,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被折断了脖子,从此消亡!

中断两国互市的作用终于体现了出来,苍梧铁器不精,没有了朝云商人的供给,这些马所用的马掌,在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急速奔波,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成了压倒苍梧骑兵的最后一根稻草!

无数的苍梧士兵眼睁睁的看着草原就在前方,却无论如何,也跨不过最后的一道防线!

慕容垂率着三千黑甲骑兵终于也逼到了近前,一身衣衫被鲜血染红,看着这如修罗地狱般的惨状,原本温和柔润的脸却没有一丝怜悯,高高举起手中的银枪,大声喝道:“杀!”

仁慈,从来都不是用在战场之上。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与自己并肩战斗的袍泽残忍,这一点,他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己经明白!

这一天,对于苍梧来说,仿佛是无天之日,每一个苍梧士兵的眼前,都根本看不到任何一丝希望的光亮!那个黑袍银甲,浑身染血的将军,就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死神,而他们,全部都是匍匐在他脚下的蝼蚁,对自己的生命,全无主导的权力。

秦陌察觉事情不对,带着驻扎在草原边境的军队紧急支援到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

漫天漫地的血腥惨杀,却竟然遮不住一个人的锋芒!

驻马立在草原边境,有一个瞬间,秦陌竟然愣住了,仿佛即使是他,也被场中那个人的无尽杀意所感染,所震慑,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直到身边的传令边拉了一下他的衣服,他才猛的反应过来,腰中长剑一挥,拼命的指挥着士兵从包围圈的一处撕开缺口,将秦桑的军队接应出来。

朝云的士兵表现出以往从来不曾见到过的战意,他们犹如在笼子中被关了许久的野兽,狠狠的嘶吼着,想要让那个曾经占了自己无数便宜的家伙,好好的留下一点纪念。

慕容垂早己退出了战斗,拼命的挥动着银枪,发出信号指挥着大军的调动,朝云军队潮水般按着慕容垂的命令移动,想要拖住苍梧的军队,可是他们的包围圈显然有漏洞,开始的时候苍梧的军队被追的急了根本没工夫观察到这一点,可是如今秦陌率军来迎,苍梧军心定了下来,再加上秦陌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他们毕竟久经战阵,在秦陌的指挥调度之下,很快恢复了一定战力,向着秦陌攻打的方向死命靠拢,里应外合,全力撕扯着朝云的包围。

“守住,不要放走他们!”带队的将领显然非常明白慕容垂的作战意图,梗着脖子声嘶力竭的狂吼。

十倍于敌,可以围之!

可是,他们的兵力终究差了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功亏一溃,面对着苍梧士兵垂死反扑,朝云的防线越来越薄,越来越弱,纵然每个士兵都拼死作战,可是却显然己经无力回天!

终于,包围圈终于被秦陌指挥士兵硬生生撕出一个缺口,苍梧士兵中猛的爆出一阵震天的欢呼声,每个人都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更加凶猛的向着撕裂着朝云士兵的防线,为自己争取着更大的生路。

慕容垂己经停止了一切动作,他只是平稳的坐在一匹乌黑的骏马之上,静静的望着远方的战况。

“少主,真是可惜,要是再给我们三天,等宿州城两位将军赶来的话……”慕容垂的身边,一位将军狠狠的将手中的刀扔于马下,满面懊恼。

“算了……”慕容垂的面上看不出任何悲喜,声音也淡淡的没有一丝波动:“也许上天注定,这一次,苍梧命不该绝。”

猛的举起手中的长枪,精神一振,大声喝道:“将士们听令,追杀十里,以左耳论功,得百耳以上者,封爵!”

慕容家在朝中势力何其之大,虽然慕容垂现面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将,可是他口中许下的封赐,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以为是玩笑。

朝云的士兵猛的又沸腾起来,风卷残云一样向着苍梧士兵猛不防扑过去。

这一次,他们己经没有任何战略目的,他们只有一个想法,杀,杀!

他们要最大限度的杀死他们,要得到他们的左耳,要用他们的左耳,来记录自己的功绩!

刚刚逃出险地的苍梧士兵差一点再次遭遇灭顶之灾,几乎又被潮水般的朝云士兵卷进战场。

秦陌猛的放下盔甲上银色的罩面,打马上前,亲自带兵断后,才终于稳住了阵脚,掩护己方军队狼狈退去。

慕容垂一直呆在队伍的中后方,现在是追穷寇,不是冲锋陷阵,早己没有他的多少事情,他虽然知道这最后的杀戮是不可省略的步骤,可是从内心而言,他却的确是不喜欢做这样的事情。

向前追出十里,慕容垂一道令下,朝云士兵虽然正冲杀在兴头上,还是齐齐的止住了步伐。

少了三日,准备未齐,即使是慕容垂,也不敢深入草原。

秦陌带着断后的部队奔出一里左右,突然也勒马停了下来,他调转马头,透过面罩上的缝隙冷冷的看着敌言战阵中那个黑袍银甲的将军。

他记住了,就是这个人,居然让他第一次上阵就如此狼狈,居然让整个苍梧,吃了这么大的亏!

慕容垂一手执枪,勒马而立,仿佛感觉到了秦陌的目光,下意识的抬起头,也望向那个与他遥遥相对的白马将军。

目光相对的一瞬间,他清晰的感受到了那目光中的挑衅与战意,腰杆微微一挺,在马上坐的笔直,下巴微抬,骄傲的回望过去。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在场的人,仿佛能听到空气中爆出火花的嗞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