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正的电话,恐怕是再也不会有人接了。

那天颜正把颜容送到周婆婆家里,便出去询问陈静秋的消息去了。一上午跑了半个村子,到了中午的时候,他在村口找棵树底下一坐,准备歇会儿,下午再说。

夏末秋初,正午的太阳还是很毒的。就算在树荫底下,颜正也觉得胸口直发闷。这个心脏,还真是越来越不争气了。早上走的时候周婆婆还叮嘱他回去吃午饭,这会儿估计已经备好菜等着了,他不忍心让老人家惦记,就强撑着,准备慢慢走回去。

颜正记得年轻的时候经常在村里到处转悠写生,八组到四组的距离没多远啊,现在真是老了,体力不行了。火辣的太阳晒着颜正的后脖颈,他难受得直冒汗。颜正停下脚步,立了会儿,把记录信息的本子顶在头顶,能遮点太阳算点。手累了,就放下本子当扇子摇一摇。

可胸口实在难受,他越走越慢,衬衣已经被汗水浸湿透了,黏在胸口和背上,更是觉得憋闷得喘不过气。终于,又看到了那棵老桂花树,颜正一咬牙,准备加紧走几步,赶回周娭毑家。谁曾想,一不留神,被脚底下一块不知哪来的半块砖头绊了。

颜正冷不丁一个趔趄,一紧张,只觉得心头一紧,紧接着是胸口一阵剧痛袭来,越来越痛,刀绞一般,刀刀剜着心尖儿,整个人都栽了下去……

就再也没有起来。

等到周婆婆左等右等不见人来,走出院门准备到桂花树底下张望张望,才发现了已经没有气息了的颜正。老人家嘶声竭力喊人来救,村民们围了一圈,却是无力回天了。

不少人认出了这位当年的知青。大家按照村里最传统的方式,厚葬了他。

周婆婆心疼啊,颜正就像她自己的亲儿子一样,还不到六十岁就没了,多可惜!老人家着实可怜无依无靠又神志不清的颜容,便毫不犹豫地收留了她,照顾起这个可怜的孩子。

颜正葬礼的时候,周婆婆担心颜容伤心害怕,一直陪着她在后院里呆着,握着颜容的手片刻不离。那条大黄狗也一直躺在她俩身边,机警地守卫着。

颜容这几天才刚刚对这个虽不苟言笑但眼神里又充满了慈爱的长者有了一些依赖感,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又进入了精神过度紧张的状态。她时不时地觉得头疼,身体也动不动就瑟瑟发抖,她并不清楚她在害怕什么,但就是害怕。

接下来的数日,周婆婆一直陪在颜容身边,细声软语地跟她说颜正年轻时候的事情,不管她是否听懂了,老人那慈祥的目光和温柔缓慢又略有些颤抖的声音,都让颜容得到了莫大的抚慰。颜容醒着,她便讲;颜容睡了,她才睡。

一个月以后,颜容的精神状态又开始好转起来。婆婆发现她经常会用一根枝条在地上画画,画人,画狗,画鸟,画得特别好,栩栩如生的。

周婆婆总是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有时候还对她说几句:“画得真好!真像你爸爸,有天赋。”

等颜容画完了,婆婆总会轻轻抚摸着颜容的头发,忍不住叹口气,“你爸爸,可惜了……你不要怕呃,就在婆婆这里,慢慢画,慢慢想。”其实老人家什么都明白,这孩子特别聪明,就是暂时想不起来事情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周婆婆发现颜容画的东西越来越多。后来老人家突然记起颜正还留在家里一个大包,就从包里翻出了纸和本子,颜容便接过去,继续画,一笔一笔,一页一页,日复一日,不停地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