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喝完之后,叶易安继续埋头阅看,他看的很慢,将整份资料看完之后又发现了两件很古怪的事情。

按这份资料的记载,言如意定居襄州的两年多以来,去的最多的居然是两个让人意料不到的地方。其一是城中各家书肆,这原也没什么,离奇的是她所购买的书里十成中有九成都是道教典籍,慨而言之,基本上凡是与道教有关系的书籍她几乎是来者不拒。

即便是与道门结仇并想要报仇,也不至于如此吧?言如意此举究竟是想干什么?

书肆之外的另一处地方则是鹿门山,不过言如意的目的地却并非山中的广元上观,而是与之截然在两个方向的孟浩然草庐。去的次数之频繁几乎到了每十天必有一次的地步。

“孟浩然”看到这个名字,叶易安稍稍有些出神,随即发生了一声饱含遗憾的太息。

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这是十七年间诗仙之名轰传天下,刚刚被天子传诏进京的李太白大作。诗中第一句所言的孟夫子便是指孟浩然。

孟浩然是襄州山水幻化出的精灵,是这座城池、这片土地的神话,亦是这一方百姓永不厌倦的话题,其人早已化身为襄州的精神象征。叶易安自被师父收留后便从之学习琴棋书画,多年浸染下来,纵然其饱经艰难困厄磨炼的心性如铁,但似乎是隐藏于骨血深处的那一点文人情怀却从未真正泯灭。

相反,每当处境越是困厄之时,这份情怀便随之越发深挚,黑狱之中一千多个日夜里每天不忘诵诗便是这种情怀的显证。或许是因为,他也曾在内心深处渴望过只是做一个纯粹的书生,过一种寂寂寞寞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的简单却平静的生活。

因着这份虽然深隐却始终不去的情怀,叶易安也曾经渴望见一见这位名满天下自然风流的大诗客。可惜当他终于从黑狱中脱身之后并有此闲暇之时,却惊闻孟浩然已因诗家天子王昌龄的来访而纵情宴饮,食鲜疾以至于背痈复发而亡。

一代诗歌圣手就此溘然长逝!由是,身在襄州却未能与孟浩然一晤就成了叶易安心中一个不大不小,绝不会与人言说的遗憾。却没想到,言如意居然又与此扯上了关系。

孟浩然已于前年仙逝,他那知名襄州的孟浩然草庐亦已人去楼空,言如意却为何还往那里跑的如此频繁?

那里究竟有什么人或者事在深深的吸引着她?

抬头见天色尚早,左右无事的叶易安便拟往鹿门山孟浩然草庐一游。

出茶肆后还没走到城门口,却见薛五从后面追了上来,言说方小爷命人找他,找到后请其前往州衙相见。

这小胖子又有什么事?

州衙之中,小胖子居然独占着一间公事房,坐在那里看着公文居然是有模有样,但一见叶易安进来后顿时就没了正形。

“什么事不能回去说,这么急?”

小胖子安顿叶易安坐下后笑嘻嘻的亲手奉上了一盏茶水,“好事。刚刚有人来报备,是广元观请了十多个坟匠”

闻听此言叶易安的精神陡然为之一振,果然是好消息!

坟匠乃百工之一,顾名思义便是专为人挖坟的,人生大事无过于生死,生立屋,死居坟,坟墓从地址勘定到开挖,再到挖成,其间都有严格的禁忌与规矩。遵守这些规矩是风俗中对亡人必不可少的尊重,若非逼不得已,即便是修行者也不会主动破坏这样的风俗规矩。

因着这些禁忌与规矩,所以坟匠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挖都能干的。又因涉及到死人之事异常敏感,按此时之规定,凡在籍之坟匠接到雇佣之后必须往衙门报备,这原也是州衙监控地方刑案的众多手段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