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水水听到置办嫁妆的时候, 一下子听明白了, 不是干妈，因为她听得懂置办嫁妆是什么意思。

她们村子里就有这种情况，跟她们一起捡柴的, 最小的小玲就是这样，二大叔家里没有孩子，她是被隔壁村子的人抱给二大叔家的, 她不能叫自己的爸爸妈妈了, 要叫自己爸爸妈妈三姨三姨夫, 要叫二大叔二大婶爸爸妈妈，也不能去隔壁村子, 大家都说, 二大叔二大婶她们对她很好, 以后肯定还要给她置办嫁妆, 小玲不能忘恩负义，要给二大叔她们家养老……

但是小玲私下里偷偷跟她说，不喜欢二大叔他们家，因为二大叔他们家里多了一个弟弟后，经常打她，弟弟也经常打她。她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出来跟她们一起捡柴, 她可以长大了以后也给她们养老, 也不想要嫁妆, 就想回家……

她想回自己家, 但是, 他们都不允许，还说让她好好照顾弟弟，以后会给她置办嫁妆，小玲跟她们说，她真的不想要嫁妆，就想回家去，回家不会挨打……

水水听到俞妈妈的话的时候，特别要给她置办嫁妆的时候，脑子一懵，鼻子一酸，眼泪压根不听使唤，哗哗地就掉下来了。

她现在是小玲了吗？

她也不能叫自己的爸爸妈妈为爸爸妈妈了吗？

也不能回家去了吗？那以后都要待在这里了吗？过年也不能回去了吗？

林淼一下子慌了，她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这比她被绑架了还恐怖。

她从来没有出门这么久过，最久最久也就是早上去上学，晚上回家，本来心里就一直压抑着，做梦都在盼着过年，现在突然跟她说，要认别人当爸爸妈妈，不能回去了，一下子所有的情绪就涌出来了。

看到林淼掉眼泪，原本还笑着的大人，吓了一跳，拉着她的手，“你这孩子，怎么了？”

林淼只当是自己做错了事情，这一次出去，没有照顾好哥哥，所以才会被这样。

因为她让哥哥吃苦了，又是吹风，又是晒太阳，还到处跑。

可是，可是，她也找不到好办法了。

林淼越想越觉得好难受，她哭得伤心极了，她想解释，想保证，保险以后不会让哥哥吹风晒太阳了……

可是，她哭得太伤心了，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俞妈妈真的被吓到了，“没事没事，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怕……”

林淼好不容易强行停了下来，却还是哽咽地说道，“以后我……嗝……一定好好……嗝……照顾哥哥……给你们……嗝……养老……不要嫁妆……”

俞父俞母着实被吓了一跳，原本以为她会欢天喜地接受的，毕竟不用回偏远的山村，每天吃好穿好，小孩子不是都喜欢这些吗？

尤其是俞妈妈，本来就觉得亏欠了这个孩子，听到她这么说，哄道，“水水，别急，你慢慢说，不哭，不哭。”

然后递了眼色给自己丈夫，让他去找小俞过来。

两个小孩子关系非常好，她们也看到了。

水水哭得只打嗝，她心里想保证，但是，越急越说不出来。

好在这个时候，俞景轩到了。

“水水，哥哥来了。”俞父说道。

俞景轩虽然已经习惯了两个大人做事世俗，但是，看到林淼哭得这么伤心，还是又生气又心疼。

生气是对两个大人，心疼是对林淼。

“水水别听她们胡说，我们给村长家打电话，过年就回去，不听他们胡说。”俞景轩拿出手机。

来的时候，他听他爸说了，说是，他们说收养她，她就哭了，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哭。

他们不知道，他当然知道，林淼天天盼着过年回家。

果然，林淼听到过年回家，打了一个哭嗝，挂着眼泪，结结巴巴地说道，“可是……我不能叫……爸爸妈妈了……”

“没有，别听他们胡说，你就只有一个爸爸妈妈，就是你自己的爸爸妈妈。”俞景轩给她擦眼泪，水水的小脸胀得通红通红的，看上去可怜极了。

俞父俞母也没有想到这种情况，尴尬极了，但是，是自己吓到了这个孩子，于是赶紧说道，“嗯，水水就只有一个爸爸妈妈。”

林淼得到了大人们的保证，一下子就轻松了，然后才发现，自己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觉得好丢脸，赶紧擦了擦眼泪，给俞父俞母鞠了一躬，“以后……嗝……我会好好……嗝……照顾哥哥的……”

俞景轩摸了摸她的头，夸她，“你已经很好了，比医生都好。”

然后拉着她的手，“走吧，我们去给村长打电话。”

林淼一听这个，立马就跟着跑了。

小孩子哭完了以后，反而心情会好很多，尤其是这种压抑了很久的情绪，一下子全部爆发了出来。

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俞景轩拉着林淼要去花园打电话，林淼有点紧张，“哥哥，你真的不怕吹风了吗？”

“不怕了，哥哥身体很好。”俞景轩为了证明自己身体真的挺好的，一边说，一边还抱了她一下。

当然，这个年纪，还是做不到把同龄人公主抱，只能跟拔萝卜似的，抱起了她，让林淼脚离地。

林淼一下子就笑了，因为哥哥抱她的时候，跟拔萝卜一样，所以，是抱腰，腰上有痒痒肉，“哥哥，哥哥，放我下来……”

俞景轩一把她放下来，林淼立马就学着他的样子，拔了一次萝卜，兴奋地说道，“哥哥，我也能把你抱起来！”

风水轮流转的俞景轩：“……”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到了花园的葡萄架下面，林淼已经能够背村长家的电话了。

俞景轩拨了出去。

响了两声，那边很快就有人接了。

“喂。”

林淼立马听出来了，是小梅的声音。

“小梅，我是水水。”

“水水呀，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们都好想你，等一下，我去叫小玲小胖她们！上次你打电话回来，她们知道了，一直跟我说，你还打电话的话，一定要叫他们。”那边小梅也很激动。

“过年就回来，”林淼问了另一个问题，“我妈妈回来了吗？”

“没有啊，我听爸爸说，你妈妈她们好像要去城里，我听爸爸说，你爸爸妈妈好像挣了很多钱，可能不会回来了。”小梅想起了她爸说的话，她爸爸去城里的时候，遇到过水水的爸爸妈妈，回来给她妈妈说，说水水的爸爸妈妈特别拼命，好像水水爸爸还做包工头，她爸爸还在感叹，挣那么多钱，怎么不先让儿子去学校……

她在旁边煮饭，当时就记住了，挣了很多钱，肯定不会回来了。

林淼呆了一下，不回去了啊，可是，她还想回去跟大家一起玩，还想大狗狗威风，想村头的婆婆，她经常给她拿饼干吃，还有院子里的梨树，肯定又有好多梨了……

俞景轩听到这话，心里突突地，特别担心林淼会哭。

然后就听到林淼说道，“真的不回去了吗？那小梅，你们几个记得去我们家院子看看梨，还有柚子，不要被鸟吃了，等熟了，要是我们还没回来，你们就摘着吃嘛……”

那边，小梅欢欢喜喜地答应了，又问林淼，“水水，外面打工好不好玩？”

俞景轩见林淼好像没有因为爸妈不回去了，而受到影响，于是跟林淼摇了摇头，跟林淼做口型，好好学习。

林淼特听话，说道，“不好玩，小梅，你们要好好学习。”

当初其他大孩子出来打工，回去就是这样跟他们说的。

“那你每天要做什么？”小梅问道。

林淼眨了眨眼睛，才发现，她好像没有事情可以做了，因为哥哥现在不需要输液了，也就不需要她看输液瓶，防止输液瓶吸血了。

他们俩坐在花园里的葡萄树下，林淼挂了电话，有点焦虑，叹了一口气，“妈妈以前就说，去镇上住，好读书，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去镇上住……也不知道弟弟好了没有……”

俞景轩意识到，林淼听那些话，第一反应就是她们家要搬家了，而不是她妈妈不管她了。

俞景轩看着她，心脏位置，出现了一个名为心疼的东西，他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希望，不要过年，千万不要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