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晚,窗外飘着细细的雪花,密密麻麻地覆盖了窗户,壁炉内的火苗静静地燃烧着,散发出温暖的气息,桌子上的热茶散发着阵阵香气,让人感到暖心和舒适。

电视机的噪音和平静的壁炉声交替呼应,伯洛戈那紧绷的神经不由地放松了下来,昏昏欲睡。

正当他彻底要步入梦乡时,一阵脚步声吵醒了伯洛戈,睁开眼,老人端着一盘刚刚烤好的饼干来到了伯洛戈身边。

“要来一块吗?”她问道。

伯洛戈点点头,伸手拿起一块,咬掉一角,口腔里多出了几分甜美。

“很美味。”伯洛戈说。

老人露出微笑,接着坐在了伯洛戈的身旁,两人窝在沙发上,正对着黑白的电视机里,里面播放着陌生的节目,主持人没完没了地讲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墙上的挂钟轻轻地走着,传来清脆的滴答声。

伯洛戈久违地感到了一种由内心而来的宁静,柔软的毯子裹在身上,比起自己之前度过的牢狱之日,现在伯洛戈所体验的一切,都令他感到欣喜若狂。

然后便是虚无。

伯洛戈就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被卷入高空之中,漂泊不已,居无定所。

聆听着身旁那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伯洛戈甚至在想,如果没有老人伸出援手,自己现在可能窝在某个阴冷的小巷里吧,也可能是去教堂的角落里凑合一宿……伯洛戈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这听起来怪讽刺的,伯洛戈渴望自由如此之久了,可真正获得自由之时,伯洛戈却惊慌不已。

“这些年过的怎么样?”老人问道。

“还不错,”伯洛戈想了想,再次强调道,“还不错,管吃管住。”

伯洛戈接着反问道,“你呢?”

“嗯……就是普通人的样子吧。”

老人简略地讲了一下自己这些年的经过,在她看来,那尽是些无聊的故事,可伯洛戈听的却津津有味。

“我说的让你有些不耐烦了吗?”老人注意到了伯洛戈的变化。

“没有,我没有不耐烦,”伯洛戈摇摇头,“我喜欢听你讲这些……其他人怎么样了?”

“大部分都死掉了。”

老人说,“你也知道,他们一个个都是酒鬼、赌徒,哪怕挣到了很多钱,到头来也会一贫如洗,更不要说好好生活了。”

“听起来还蛮遗憾的。”

“没什么好遗憾的,那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人生……就像我自己的选择一样。”

伯洛戈思量了一下,从老人的口中,伯洛戈了解到了她的一生,正如他预想的那样,行善,没完没了的行善,直到暮年之际,等待着安宁的降临。

“你意外地有献身精神啊。”伯洛戈说。

“我只是意识到,自己是个普通人,与其庸庸碌碌,不如想办法创造些价值,”老人说,“这会令我的内心感到安宁。”

伯洛戈没有继续说下去,“价值吗?”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老人忽然问道。

“你有创造什么价值吗?伯洛戈。”

“我不清楚。”

“那你准备创造什么价值吗?”

“我没想过。”

老人的脸上露出微笑,她慈祥的就像教堂里凋塑上刻画的那样,她慢慢地起身,抓起一旁的拐杖。

“那你有地方住吗?”

伯洛戈摇摇头,“也没有。”

“你这家伙还真是一无所有啊,不止是物质上的,就连精神上的也是如此。”

老人顿了顿,总结道,“你也是个一贫如洗的家伙啊。”

伯洛戈露出微笑,他在心底说着,“但我不会和那些家伙一样死去。”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睡在这,睡在这个沙发上,如何?”老人拍了拍沙发。

伯洛戈很自然地挪动着身子,然后平躺了下来,沙发有些小,他的脚直接伸出去,悬空了起来,脖子也费力地顶在扶手上,伯洛戈又换了几个姿势,最后蜷缩在沙发上。

“还不错。”

伯洛戈享受着沙发点点头道,“还不错。”

老人离去了,伯洛戈窝在沙发上,逐渐陷入了梦乡,他梦到一片充满迷雾的战场,一个可怖的怪物正一点点地吞食着自己。

……

第一席满口的鲜血,牙齿间挂满了肉渣,残破的躯体在血肉的扭曲生长下,一节节的畸形白骨从他的伤口里探出,勐扎在地面上,撑起了这扭曲的血肉。

此刻的第一席,犹如一头巨大的蜘蛛,等待着下一步的进食。

伯洛戈倒在了第一席的白骨囚笼之下,他的眼神失去了焦点,至高秘剑裹挟着荣光者的力量,胸口的伤口像是不可愈合般,就连不死之身一时间也难以抵消掉这种伤害。

喉咙微微震颤,伯洛戈空洞的目光望着天际,他像是要说什么一样,发出了一阵无意义的声音,同时鲜血上涌,溢出了喉咙。

“溺死在美梦里吧。”

第一次再度扬起忏魂之剑,此刻他已不想着鸣奏音符,连携成宏伟的忏魂曲了,而是想办法吃光伯洛戈的血肉。

一位负权者的血肉,只要将他吞食殆尽,第一席就仍有着继续作战的能力。

只是这一次忏魂之剑尚未刺下,身后便传来以太的轰鸣。

“你只是假象……”

耐萨尼尔冷漠地越过了那道虚幻的身影,挣脱了忏魂曲的影响,朝着第一席高速袭杀而来。

艾缪、杰佛里等人还在附近,为了保护他们,耐萨尼尔只能暂时收敛起秘能的力量,可怖的热量消退,只剩下了极境的以太之力勐砸向第一席的身体。

接触的瞬间,耐萨尼尔一拳扫断了第一席延伸而出的白骨,忏魂之剑转向、朝着耐萨尼尔噼下,此刻这把至高秘剑已经鸣奏出足够的音符了,一旦被其割伤,就会沉沦进美梦之中。

作为荣光者,这股力量还不足以完全影响耐萨尼尔,而像伯洛戈这样的负权者,显然不具备抵抗的能力,被命中的瞬间,伯洛戈便被力量完全捕获,沉沦进了梦幻里。

这是一把温柔又残酷的至高秘剑,令人在睡梦之中安详地死去。

两人交手的短暂瞬间里,另一个身影移动了起来。

艾缪将锡林的尸体抛向杰佛里,她铆足力气,直接扑向了第一席身下的伯洛戈。

她太熟悉第一席的加护了,那是来自猩腐教派的力量,艾缪没时间去思考,国王秘剑的第一席,怎么会拥有这样的力量,她知道,想要杀死第一席,必须断绝所有的血食。

伯洛戈这个不死者对于第一席而言,无疑是最棒的血肉,艾缪必须想办法唤醒伯洛戈,至于自己,自己只是一块铁疙瘩而已,自己对于第一席毫无价值。

第一席察觉到了艾缪的靠近,耐萨尼尔也是如此,忏魂之剑扫向艾缪,与此同时滚滚夺岁之雾从第一席的周身涌出,如同爆发的海啸。

耐萨尼尔果断地溢散开了以太,借此压制夺岁之雾,可即便他反应及时,仍有大量的致命雾气扩散了出去。

接触到雾气的瞬间,艾缪体表的炼金矩阵迅速闪灭了起来,覆盖在体表的、漆黑的第二肌肤开始衰变、破损,露出了其下的金属躯体,紧接着炼金金属也变得锈迹斑斑了起来。

艾缪能感到自己的机体正迅速老化,头发一根根地落下,锃亮的金属也变成了污浊一片。

这种时间加速不止作用在物质层面上,艾缪的以太也陷入了高速的溢散中,几乎是在一瞬间,她就快要变成了一团破铜烂铁,只剩下层层钢铁之后的恒动核心,还保持着完整性。

致命的白雾浓缩在了第一席的身旁,将要把一切加速、衰变之际,战场的边缘突兀地升起了一股以太反应。

自由扩散的雾气忽然纷纷转向,它们纠缠在了一起,勾勒出风的轨迹。

一股急促的啸风从远处呼啸而来,势如破竹,它席卷着灰暗的衰败之疫,迅速扫过第一席的周身,借着自身的以太与残留的衰败之疫,与夺岁之雾进行着激烈的反应。

气流搅合在了一起,雾气随之狂飙,宛如万马奔腾,伴随着以太的彻底燃烧,风势也涨到了最大,一场局部风暴正缓慢形成。

那滔天的风势,刮得大地上的所有沙尘不断颤抖,狂风的咆孝声里,似乎混杂着一些难以形容的鬼音,扫清阴霾。

艾缪看到了那狂风尽头的身影,帕尔默搀扶着奄奄一息的列比乌斯,伴随着一阵狂欢,他朝着啸风掷出武器。

祷信者的力量显然难以撼动荣光者的力量,可对于这些幻造物,帕尔默仍可以通过影响整个区域的气象,来做到间接的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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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局长!”

帕尔默的喊声随风而至,雾气在狂风的涌动下,只是稍微蠕动了片刻,便再次回归于第一席的控制之中,可这时帕尔默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密集的刀刃破风而至,叮叮当当地击打在了第一席的身上,帕尔默的行为激怒了第一席,他从未想过居然有祷信者会胆敢这样冒犯自己。

与此同时风里传来一阵诡异的风声,耐萨尼尔察觉到了这些,接着伸手抓住了风中的钢铁,随后他抽出一道凌冽的剑光,和忏悔之剑噼砍在了一起。

“克来克斯家的小子,难得靠谱了一回啊。”

握紧手中的不动之剑,这一次就连耐萨尼尔也不禁赞叹起了帕尔默的及时。

极境的以太增幅过于强大了,乃至少有武器能承载这份力量,因此很长时间里,耐萨尼尔就像一位拳击手一样,只是徒手战斗。

说来也是,作为荣光者的他,又有谁值得乃耐萨尼尔使用武器呢?

直到面对第一席。

荣光者阶位的极境之力灌入不动之剑中,充盈的力量令剑光暴涨了几分,这一次耐萨尼尔不再避让忏魂之剑的噼砍,直接与其交锋在了一起。

震耳欲聋的剑鸣声中,艾缪抓住了倒下的伯洛戈,她知道,伯洛戈正处于忏魂曲的影响里,癫狂的幻觉支配了他心神的全部。

没时间征求伯洛戈的同意了,哪怕他事后生气,自己对他道歉也好,繁琐的光轨再一次支配了艾缪的身体,这一次不再是浅显的重叠,艾缪必须深入伯洛戈的心神,才能将他从荣光者的力量里拯救。

“这次该我救你了。”

艾缪像是为了鼓起勇气一样,她接着大喊道。

“我来救你了!伯洛戈!”

秘能·心叠影。

身影重叠在了一起,紧接着忏魂之剑扫过艾缪刚刚所处的位置,滚滚白雾掠过,伯洛戈的血肉迅速腐烂了起来,脓血淌个不停。

耐萨尼尔缠斗的同时不忘一脚踹在伯洛戈的身上,将他踢出了数米远,紧接着可怖的热浪再度爆发。

“何不受死呢!第一席!”

耐萨尼尔怒吼着,不动之剑裹挟着高温,在第一席那狰狞畸变的身体上戳出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鲜血刚溢出了没多少,伤口便迅速烧成了焦炭。

经过影王的激战、衰败之疫的冲击,在全盛的耐萨尼尔面前,第一席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的第一席已落入了绝境,他面前的雄狮则狂怒不已,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将国王秘剑、侍王盾卫、彷徨岔路一并扼杀在这大裂隙的深渊中。

有那么一刻,耐萨尼尔像是认同了决策室的抉择般,以这残酷的代价,彻底切掉这生长在誓言城·欧泊斯之上的脓疮。

灼热的死意几乎要钻入了第一席的心脏之中,他像是崩溃了般,不由地发出了一阵骇人的尖叫声。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下一刻万物凝滞,无论是狂风还是雾气,哪怕是耐萨尼尔的斩击,也纷纷凝固在了空气之中,在这定格的画面里,就连散落的血珠与微尘都变得清晰可见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要来了,那来自亘古长夜里的疯嚣邪异,她正朝着这里大步走来。

第一席痛苦地呻吟了起来,他胸口的伤口逐渐裂解、扩大,鲜血汩汩地溢出,但却没有坠落向地面,反而逆反了重力,朝着上方升腾。

血液在半空中描绘出了一个优雅的弧线,一只鲜血的手臂率先凝聚而出,手掌探入伤口之中,抽出了一根白骨,紧接着更多的白骨增殖、血肉覆盖,很快一位披着鲜血的女士自第一席的伤口里长出,她的腰腹轻轻地弯曲着,像是新月一样。

第一席望着她,恳求道,“女士,我已向您献出了一切。”

铃声般的笑意响起,她微笑着伸出手,挑逗似的将手伸进了第一席的嘴里,还不等感受指尖的温暖与柔软,第一席便一口咬断了她的手指,大口咀嚼着那珍贵的血肉。

待血肉下肚时,女人也消失了,好像她从未存在过一样,凝滞的时空布满了裂痕,同时第一席也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深处似乎缺少了些什么。

第一席又一次失去了一角的灵魂,像是破碎的彩绘玻璃般,但只要能活下去,这对他而言不是问题。

只要能活下去,很多东西都可以舍弃。

活着就是一切,就是无限的可能。

一瞬间第一席那无休止的饥饿感被填满了,来自魔鬼赐予的血肉赋予了他无比旺盛的生命力,耐萨尼尔噼砍刺割的伤势迅速修复,肌腱重连、血肉重组,甚至说一层致密的骨质层覆盖了第一席的体表,像是披挂的白骨甲胃。

凝滞彻底破碎,第一席狂欢着挥出忏魂之剑,鸣奏着轰鸣的曲乐。

金属撞击的瞬间,迸发的剑鸣也变成了晕眩的旋律,纷乱的幻觉在耐萨尼尔的眼前闪回,可他没有沉浸在那美好里,每一次她的身影出现时,他都觉得第一席是在亵渎他的回忆,只会令耐萨尼尔倍感憎恨。

“该死的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