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云娘如此一劝,并没有人肯听,大奶奶厉声斥道:“六爷,这次回京,我见你越发地不像话,你闹了几次我没说什么,眼下六奶奶冲撞了太子妃,你竟然满腹怨气,岂是应该?枉太子一向对你十分看重,你既不识抬举,那就由着你吧!”说着一掀帘子走了。

云娘第一次见大奶奶发了这样大的火气,她平日里一向都十分在意维持着贵女的气度,看来今天的事情,果真闹得大了,又不禁有些后悔,不如当时答应下来,真把人接过来再想办法好了。

可是玉瀚就似看出她在想什么,苦笑道:“你别以为答应了也好,其实他们的心狠着呢。如今的情形,也是迟早会来的,并没什么可后悔。”

云娘至今才真正明白了,当初为什么玉瀚不愿意带自己回京,侯府里表面看着那样的富贵文雅,但其实却丑陋得可怕!人和人之间哪里有什么血脉亲情,无事时大家都可以做出一副和睦的样子,当到了关键的时候,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根本不会顾及别人!

将到侯府里听到了只言片语连起来,她便明白玉瀚先前经历过的痛苦,心里十分地疼,也无怪玉瀚十分地看重自己的情谊,他现在身边的所有亲中,应该也只有自己是全心对他。于是她便笑道:“如果太子果真登基了,我们便回盛泽镇去吧,我织锦,你耕田,离他们远远的!”

“你不是不知道吧?我其实不会种田。”汤玉瀚向她笑着,又开心地道:“到时你织锦养着我吧。”

想起先前盛泽镇里的流言,两人竟不愁眼下,反不觉笑了半晌。玉瀚停了下来看着云娘道:“你放心,我错过一次了,这一次绝不会再错!”

武定侯府的六夫人于宴会上因为太子妃的逼迫动了胎气,这样的事情终究并没有传出去,只是云娘接到贤妃、祖父还有许多人送来的药材补品时,明白该知道的人也都一定知道了。

也许会有人暗地里笑自己太妒吧?

但是云娘现在果真一点也不后悔了,她成功地把太子妃想塞进六房的人拒了回去,至此,再不会有人再动这个心思了,她正可以安心等着肚子里的孩子出世。

玉瀚自从复了官职,却不似过去一般时常留宿宫里,他几乎每日都要回来,就是很晚了也要回家睡在云娘身边,甚至云娘有时都不知道他回来了,因为第二日一早他便又走了,只是看到他留下的痕迹才明白他回来过。

然后他终于不能日日回来了,不过他们又开始互相写信,随手留在枕上,或者炕桌上,或者令下人即时传送,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大事情,不过是些琐事,肚子里的孩子又怎么调皮了,晚饭吃什么了,从宫里带出来什么点心了之类的,但是每每看了那些信,云娘的心便更安了,想来玉瀚也是如此的。

所有人,不只是勋贵官员们,就是京城的百姓也都知道皇上身子不行了。皇上即使事先已经防着二皇子,并且将他的逼宫完全消灭在无形中,可是他在将二皇子□□起来后还是气病了——在朝堂处理二皇子谋反案子时突然吐了血,被抬回了后宫。

所以这个年,京城里便没有过,一直到上元节,街面上并没有一家张灯结彩,冷清得可怕。

尽管玉瀚一直瞒着自己,但是云娘还是从几家铺子的帐本看出了形势的变化,原本应该大赚物赚的正月里生意竟十分地萧条,特别是贵重的物件,几乎没有人买,反倒是米粮、木炭等的价都上去了。

叫来邓嬷嬷一问,她便吞吞吐吐地地道:“现在大家轻易都不大敢出来,听我儿子说,有的铺子已经关了。”原来做为首善之地的京城,向来都要比别处要繁盛,但是每于朝堂变化时,也第一个要受到冲击。

云娘想了想,便道:“我们家的倒不好关门,不过少摆些货,早上晚些开门,晚上早些关门,再让伙计们都机灵点,这时节不出事就是好的,赚不赚钱倒是没关系了。”

正月还没过完,冷梅过来向云娘辞别,原来她要离开武定侯府了。

对于冷梅师傅的身份,云娘一直不知怎么去看,大爷并没有将她娶进门,也没有将她纳为妾室,却为她修了一处梅花庵,供养起来。而且是武定侯府最好的供养,就连得了太子新赏的茶都直接送到了庵中。

但是人既然进了空门,自然应该与俗事无缘了,所以冷梅表面上也与大爷没有任何关系。

按说,云娘做为武定侯府的六奶奶,并不大适合与这样的人往来。可是,冷梅却是云娘在武定侯府里相识最早,也来往最多的女子。在大家都没有接受她的时候,冷梅便因她品出了碧螺春的茶香而对她格外青眼相加,而云娘也不会因为冷梅的身份而疏离,两人相处时间久了,总有几分香火情。

现在云娘听她要走,便道:“走也好,毕竟京城里的气氛十分地不好,府里现在也不比以往了。”只是又免不了道:“不过外面也未必就无事。”

冷梅便摇摇头,“府里也未必有事,只是有人一定要我出去。”

有人?是谁呢?云娘知道不好相问,只道:“那师傅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