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最好的准备,同时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说完这句话,张医生便离开手术室,原本围观手术的,乌泱泱的医护人员也随之离开。

许姑姑站在不远处看着我,我扬了扬唇,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护士推到了出去,我注意到她一直跟在后面,通过这次手术后,我对许姑姑的感觉发生了些变化,可是,她突然冒出的言辞,又令我惴惴不安。

直到在重症监护室安顿停当,许昌阳才焦急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头发凌乱,领带也是歪的。

“对不起,欢好,我没有第一时间出现,你是不是很痛?”他的喉咙发干,声音中带着嘶哑,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

我木然地望着他,哭还是笑,我忘了做出反应。

恍如隔世。

“我多想第一时间就能看见你。”我淡淡地道,眼神没有任何焦距,只是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看。

内心的委屈,身体的疼痛,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似乎,我已然麻木了。

“对不起——”他眼角泛泪,眸底的心疼溢出言表,又透着某种挣扎与无力感。

简单的三个字,却教人心头发软。

“昌阳,你摸摸我的手。”我动了动手指,现在的我,连像伸手触摸他的力气都没有,浑身像是被灌满了铅。

他愣了一下,立即用掌心按住了我的手背。

一股温热的安全感,缓缓地钻入我的全身,从手指传遍全身,我多希望,时间定格在这一秒,他就这么护着我的手,永远也不分开。

“你的手,为何这么凉?”许昌阳皱了皱眉,紧紧地扣住我的五指,十指相扣。

“是房间的空调不够暖吗?”他急忙把空调温度调高,急急地脱下外套,小心翼翼地问:“欢好,还有哪儿冷?”

我吃力地反按住他的手心,“昌阳,我差一点,差一点就见不到你……”我几乎是哽咽的语气。

也许是我的的反问,让他凝滞了几秒。

“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昨天,我一直在开会,对不起,欢好,对不起——”他凉凉地解释,攒聚的眉心皱得更深了。

这个理由让我无力反驳,或者,这是命中注定,他是我的欢喜,也是我的劫。

“昌阳,你知道吗,希希曾经是我生活的全部,她拥有我所有的爱,也因为她,我的人生才有意义,再苦再涩也是掺了一点甜,但是,我又遇见你了,因为你们,我对生活充满了感恩,你能体会我联系不上你的心情吗?仿佛所有的希望,生活的全部都没有了,那么我剩下的还有什么?”一字一句,我死死地凝着他的眸。

“被劫匪带上山的时候,我只是一副行尸走肉而已。”这是让我最心痛的地方,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他垂下眼眸,僵住了,眉心锁着深郁。

活了三十多年,昨天下午,是我第一次觉得惧怕,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才明白我是多么害怕死亡,多么害怕再也见不到他。

爱情是一朵生长在绝壁悬崖边缘的花朵,想要拥有就必须要有勇气。

我不怕摘花过程的辛苦,但是,为了和他在一起,我失去了自我,失去了自尊……这样的爱情,意义是什么,结局又会是什么。

“你的手心……”许昌阳注意到我的手心的血痕,惊得瞳孔放大。

下意识地,我攥紧了拳心,不想让他看到受伤的痕迹,一个人的痛已足够我受的了,也不愿再联想到那个可怕的下午,我是如何拼尽全力与绑匪对抗,拖着笨重又孱弱的身子,靠在袼背粗糙的树根下,是如何死死地抓着石头的。

“欢好,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许昌阳的情绪接近崩溃,膝盖的伤,惨白的唇,冰凉的手指,满是血痕的手心。

我勉强地扬了扬嘴角,“昌阳,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好吗?”

“我不会再离开你——”他将我的手轻轻握住,抵在颌下,下巴一寸一寸地蹭过我的指尖,一滴泪,隐忍着,滴落,落入我的指间。

我不肯让眼泪流出来,眼泪之中似乎开了花,我端望着他,千言万语堵在心头。

现在的我们,好像偌大世界里的一粒浮尘,不知位置在哪儿,总觉得心底有个声音在轻轻地呼唤,净空,白云,又如同一种归去,永恒的归去。

这世界上,或许注定得不到我们最初的追逐,或许这世间的爱情,注定是一场又一场心酸又欢喜的替代。

“还冷吗?”他温声地问。

“有你在,就不冷了。”有他在,我变得饱满而温暖,

“你手术刚结束,还不能吃东西,等明天一亮,我去给你买点粥,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白粥。”

“那就白粥。”他淡声道。

话落,房间陷入一片寂静,明明和很疲惫,我却不愿意睡去,心里牵挂着希希,牵挂着远在日本的孩子。

“昌阳——”我唤着他的名字。

“嗯,我在呢。”他浅笑着捋了捋我的头发,“有话想说吗?我听着呢。”

“我想希希。”喉咙间似乎有一股暖流通过,鼻尖酸酸的。